《江神子·杏花村館酒旗風》鑒賞

詞的主題是懷人,於憶舊中抒寫相思之情。首先從空間著筆,展開一個立體空間境界。杏花村館的酒旗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清清的流水,靜靜地淌著。花,已經謝了,春風吹過,卷起陣陣殘紅。這是暮春村野,也是作者所處的具體環境。這一切都顯示出“流水落花春去也”,在作者的心態上抹上了一層淡淡的惆悵色彩。杏花村與酒連在一起,出自杜牧《清明》詩“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後來酒店多以杏花村為名。

“野渡舟橫,楊柳綠陰濃。”“野渡”句用韋應物《滁州西澗》詩“野渡無人舟自橫”,“野渡舟橫”顯出了環境的淒幽荒涼。而一見到“楊柳綠陰濃”,又不免給詞人增添了一絲絲離愁。楊柳往往與離愁別恨聯在一起,楊柳成為了離別的象征物。“樓前綠暗分攜路,一絲柳,一寸柔情。”(吳文英《風入鬆·聽風聽雨過清明》)“綠陰濃”,也含有綠暗之意。清幽荒寂的野渡,象征離愁別恨的楊柳,與上文所形成的淡淡的惆悵色彩是和諧一致的。這一切又為下文“望斷江南山色遠,人不見,草連空”的懷人悵別作了鋪墊,渲染了環境氛圍。經過上文渲染、鋪墊之後,“人不見”的“人”就不是憑空出現的了。“望斷江南山色遠,人不見,草連空。”謝逸是江西臨川人,也是江南人了。他一生雖工詩能文,卻科場不利,屢試不第,以布衣終老。這樣一位落拓文人,身在異鄉,心情淒苦,自不待言,遠望江南,青山隱隱,連綿無際,相思離別之情,油然而生。意中人遠在江南,可望而不可見,可見的惟有無窮無盡的春草,與天相接,延伸到無限遙遠的遠方。而春草又是容易引起離別相思的物象。《楚辭·招隱士》:“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李煜《清平樂·別來春半》)詞人用了一個遠鏡頭,遠望春草連天,伊人缺不知在何處,心馳神往,離恨倍增。

過片緊接上片,由望斷江南而人不見的相思之苦,自然轉入到回憶往事。“夕陽……畫屏中”五句全是回憶往事,由上片的從空間著筆轉入到下片的時間追憶。五句都是“記得”的內容,都應由“記得”領起。但“文似看山不喜平,”詞尤忌全用平鋪直敘,所以作者從回憶開始,馬上描繪形象,而不從敘事入手。在一個夕陽西下的美好時刻,樓外晚煙輕籠,在這漫馨旖旎的環境裏,一位絕色佳人出現了。融融脂粉,香氣宜人,淡淡眉峰,遠山凝翠。詞人不多作鋪敘筆法寫她的麵容、體態,而采用以部分代整體的借代修辭法,隻寫她的眉峰、粉香,其他就可想而知了。較之盡情鋪敘,一覽無餘,更令人神往。這是很鮮明的形象,在詞人記憶的熒光屏上永遠不會消失。然後再用補寫辦法,補敘往事:“記得年時,相見畫屏中。”這說明上麵的一切都發生在樓上的畫屏中。最後作者提出了一個問題:“相見以後是很快就離別了呢,還是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作者卻不再作任何說明。填詞也如繪畫,繪畫不能把整個紙麵全部畫滿,什麽都畫盡,而應該留下適當的空白,筆盡而意不盡。填詞也要留有空白,留有讓讀者想象的餘地。

回憶至此,一筆頓住,將時間拉回到眼前,“隻有關山今夜月,千裏外,素光同。”回憶的風帆駛過之後,詞人不得不麵對現實。關山迢遞,春草連天,遠望佳人,無由再見。詞人心想:隻有今夜天上的一輪明月照著他鄉作客的我,也照著遠隔千裏的她,我們隻有共同向明月傾訴相思,讓我們通過明月交流心曲吧!“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裏兮共明月。”(南朝宋謝莊《月賦》)“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蘇軾《水調歌頭》)詞人此時的心境也許與此相似。謝逸著《溪堂詞》。毛子晉雲:“溪堂小令,皆輕倩可人。”《詞苑叢談》稱其詞“標致雋永。”此詞亦頗近之。

此詞寫完之後,凡是住到這個房問的人,都反複吟詠這首詞,並紛紛向驛卒索要筆墨紙張將其抄寫下來。驛卒覺得很麻煩,便偷偷用白粉將此詞塗抹掉,這才製止了人們的抄寫。可見,這首詞在當時是多麽受人歡迎。

參考資料:
1、周汝昌,唐圭璋,俞平伯等著 .唐宋詞鑒賞辭典 唐·五代·北宋 :上海辭書出版社 ,2011 :1029-1030 .
2、程豔傑 靳豔萍編著 .《宋詞三百首 精讀·故事 (上冊)》 :吉林人民出版社 ,2004 :392-395 .

原文《江神子·杏花村館酒旗風》

[宋代] 謝逸

杏花村館酒旗風。水溶溶。揚殘紅。野渡舟橫,楊柳綠陰濃。望斷江南山色遠,人不見,草連空。
夕陽樓外晚煙籠。粉香融。淡眉峰。記得年時,相見畫屏中。隻有關山今夜月,千裏外,素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