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賦雖然很短,但卻凝聚了張衡仕宦一生的感慨與情誌,《文選》將它納入“誌類是非常科學的。全文共二百十一字,可分為四層。
第一層寫自己功業難就,決心抽身退隱。所謂“感蔡子之慷慨,從唐生以決疑”,是用《史記》蔡澤與唐舉之典。蔡澤當年不遇於時,曾讓唐舉為他相麵決疑。作者用此典意在以蔡澤自比,但通過卜相決疑後,他決心歸隱,去追隨象楚辭中所寫的漁父,過那種與世無爭的生活。我們可以體會出作者在這一層中所表達的感情是相當悲憤的,雖然語似曠達,但在曠達中掩蓋不住他對江河日下的東漢末世的失望。他感慨自己再也遇不到黃河為之澄清的太平盛世了;自己雖有蔡澤那樣的滿腹經綸,卻再也沒有他那樣建功立業的機遇了。他隻好向著人間社會,慨歎一聲,悄然而去。
第二層寫自己歸田後的欣喜心情。感情的曲線由低沉轉向高昂。心情也從抑鬱轉向開朗。天氣是那樣的晴朗,百草是那樣的豐茂,鳥兒是那樣的歡躍。麵對著這美好的大自然,他似乎真的要忘掉世事的一切煩惱,“超埃塵以遐逝,與世事乎長辭”了。
第三層又頓作轉折。感情的曲線又跌了深淵之中。作者在寫漁獵時,並沒有寫其中的樂趣,而是大發了一頓“雲間之逸禽”如何“觸矢而斃”,“淵沉之魦鰡”如何“貪餌吞鉤”,這不明明是語此而意彼,借以大發世事之險惡,官場之傾軋的感慨嗎?話雖很短,但這裏麵顯係包含了作者一生宦海浮沉的種種悲憤與心酸。
最後一段是真正的曠達語。所謂“老氏之遺誡”,乃指老子所雲:“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意即應節製田獵,加強人生的自我修養。於是他徜徉徘徊於舜所製作的美妙的五弦音樂和周公孔子所遺傳下的深奧的典籍之中,並奮發著述,闡明聖則。最終他以老莊的哲學——遊於物外,意即寓意於物而不留意於物,輕外物而自重的哲學來武裝自己,於是達到了齊榮辱、忘得失的境界,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了。感情的曲線在這一層中又轉向開朗昂揚,全篇也就在這曠達超脫的調子中戛然收束。
總觀全篇,可以看出這確實是一篇言“誌”之賦。其“誌”就是對宦海浮沉、仕途坎坷的深沉悲哀,就是對人生怎樣擺脫這種悲哀的深刻反省。而這種“誌”又是他一生的總結,所以不但思想深刻,而且感情凝聚得也相當深厚和真實。話雖不多,但句句發自內心,且句句閃現著他生活遭遇的折光。而借景抒情的表現手法,和不斷跳躍變化的感情曲線,更增加了表情的生動性和內心世界的豐富性。這一切都使這篇小品化的抒情小賦在言誌抒情時獲得了真實性和個性化的永恒價值,讀起它不知要比讀他所寫的意在和班固爭奇鬥勝的笨拙滯重的《二京賦》要被感動得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