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王昌齡描寫上流貴婦賞春時心理變化的一首閨怨詩。唐代前期,國力強盛。從軍遠征,立功邊塞,成為人們“覓封侯”的重要途徑。詩中的“閨中少婦”和她的丈夫對這一道路也同樣充滿了幻想。
題稱“閨怨”,一開頭卻說“閨中少婦不曾愁”,似乎故意違反題麵。其實,作者這樣寫,正是為了表現這位閨中少婦從“從曾愁”到“悔”的心理變化過程。丈夫從軍遠征,離別經年,照說應該有愁。之所以“不曾愁”,除了這位女主人公正當青春年少,還沒有經曆多少生活波折,和家境比較優裕(從下句“凝妝上翠樓”可以看出)之外,根本原因還在於那個時代的風氣。在當時“覓封侯”這種時代風尚影響下,“覓封侯”者和他的“閨中少婦”對這條生活道路是充滿了浪漫主義幻想的。從末句“悔教”二字看,這位少婦當初甚至還可能對她的夫婿“覓封侯”的行動起過一點推波助瀾的作用。一個對生活、對前途充滿樂觀展望的少婦,在一段時間“不曾愁”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第一句點出“不曾愁”,第二句緊接著用春日登樓賞景的行動具體展示她的“不曾愁”。一個春天的早晨,她經過一番精心的打扮、著意的妝飾,登上了自家的高樓。春日而凝妝登樓,當然不是為了排遣愁悶(遣愁何必凝妝),而是為了觀賞春色以自娛。這一句寫少婦青春的歡樂,正是為下段青春的虛度、青春的怨曠蓄勢。
第三句是全詩的關鍵,稱為“詩眼”。這位少婦所見,不過尋常之楊柳,作者何以稱之為“忽見”?其實,詩句的關鍵是見到楊柳後忽然觸發的聯想和心理變化。楊柳在古代人的心目中,不僅僅是“春色”的代替物,同時,它又是友人別離時相贈的禮物,古人很早便有折柳相贈的習俗。因為那迷茫和朦朧的楊花柳絮和人的離愁別緒有著某種內在的相似。故少婦見到春風拂動下的楊柳,一定會聯想很多。她會想到平日裏的夫妻恩愛,想到與丈夫惜別時的深情,想到自己的美好年華在孤寂中一年年消逝,而眼前這大好春光卻無人與她共賞……或許她還會聯想到,丈夫戍守的邊關,不知是黃沙漫漫,還是和家鄉一樣楊柳青青呢?在這一瞬間的聯想之後,少婦心中那沉積已久的幽怨、離愁和遺憾便一下子強烈起來,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悔教夫婿覓封侯”便成為自然流淌出的情感。說到“忽見”,楊柳色顯然隻是觸發少婦情感變化的一個媒介,一個外因。如果沒有她平時感情的積蓄,她的希冀與無奈,她的哀怨與幽愁,楊柳是不會如此強烈地觸動她“悔”的情感的。故曰少婦的情感變化看似突然,實則並不突然,而在情理之中。
本來要凝妝登樓,觀賞春色,結果反而惹起一腔幽怨,這變化發生得如此迅速而突然,仿佛難以理解。詩的好處正在這裏:它生動地顯示了少婦心理的迅速變化,卻不說出變化的具體原因與具體過程,留下充分的想象餘地讓讀者去仔細尋味。
短篇小說往往截取生活中的一個橫斷麵,加以集中表現,使讀者從這個橫斷麵中窺見全豹。絕句在這一點上有些類似短篇小說。這首詩正是抓住閨中少婦心理發生微妙變化的刹那,作了集中的描寫,從而從一刹那窺見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