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載於《全唐詩》卷四百二十五。下麵是陝西師範大學文學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霍鬆林先生對此詩是賞析。
與白居易同時的李肇在《唐國史補》裏說:“京城貴遊,尚牡丹三十餘年矣。每春暮,車馬若狂,以不耽玩為恥。執金召鋪宮圍外寺觀,種以求利,一本有值數萬者。”這首詩,通過對“京城貴遊”買牡丹花的描寫,揭露了社會矛盾的某些本質方麵,表現了具有深刻社會意義的主題。詩人的高明之處,在於他從買花處所發現了一位別人視而不見的“田舍翁”,從而觸發了他的靈感,完成了獨創性的藝術構思。
全詩分兩大段。“人人迷不悟”以上十四句,寫京城貴遊買花;以下六句,寫田舍翁看買花。
京城的春季將要過去,大街小巷來來往往奔馳著喧鬧不已的車馬。都說是牡丹盛開的時節,呼朋引伴、爭先恐後地趕去買花。一開頭用“帝城”點地點,用“春欲暮”點時間。“春欲暮”之時,農村中青黃不接,農事又加倍繁忙,而皇帝及其臣僚所在的長安城中,卻“喧喧車馬度”,忙於“買花”。“喧喧”,屬於聽覺:“車馬度”,屬於視覺。以“喧喧”狀“車馬度”,其男顛女狂、笑語歡呼的情景與車馬雜遝、填街咽巷的畫麵同時展現,真可謂聲態並作。下麵的“共道牡丹時,相隨買花去”,是對“喧喧”的補充描寫。借車中馬上人同聲相告的“喧喧”之聲點題,用筆相當靈妙。
這四句寫“買花去”的場麵,為下麵寫以高價買花與精心移花作好了鋪墊。接著便是這些驅車走馬的富貴閑人為買花、移花而揮金如土。“灼灼百朵紅,戔戔五束素。”“戔戔”,委積貌,形容二十五匹帛堆積起來的龐大體積。古代以五匹為一束。“五束素”,即二十五匹帛。《新唐書·食貨誌》:“自初定"兩稅"時錢輕貨重,······絹匹為錢三千二百。”當時正行“兩稅法”,一匹絹為三千二百,那麽“五束素”便為錢八萬。一株開了百朵花的紅牡丹,竟售價八萬,其昂貴的確驚人。那麽“上張幄幕庇,旁織笆籬護,水灑複泥封,移來色如故”,其珍惜無異珠寶,也就不言而喻了。
家家以弄花為習俗,人人執迷不悟。以上隻作客觀描繪,直到“人人迷不悟”,才表露了作者的傾向性;然而那“迷不悟”的確切含義是什麽,仍有待於進一步點明。白居易的有些諷諭詩,往往在結尾抽象地講道理、發議論。這首詩卻避免了這種情況。當他目睹這些狂熱的買花者揮金如土,發出“人人迷不悟”的感慨之時,忽然發現了一位從啼饑號寒的農村“偶來買花處”的“田舍翁”,看見他在“低頭”,聽見他在“長歎”。這種極其鮮明、強烈的對比,揭示了當時社會生活的本質。在熱鬧喧嘩的買花場景中,詩人不失時機地攝下了“低頭獨長歎”的特寫鏡頭,並以極其鮮明強烈的對比,從“低頭”的表情與“長歎”的聲音中挖掘出全部潛台詞:僅僅買一叢“灼灼百朵紅”的深色花,就要揮霍掉十戶中等人家的稅糧!揭示了當時社會“富貴閑人一束花,十戶田家一年糧”的貧富差距。最後這一警句使讀者恍然大“悟”:那位看買花的“田舍翁”,倒是買花錢的實際負擔者!推而廣之,這些“高貴”的買花者,衣食住行,都是來源於從勞動人民身上榨取的“賦稅”。詩人借助“田舍翁”的一聲“長歎”,尖銳地反映了剝削與被剝削的矛盾。敢用自己的詩歌創作譜寫人民的心聲,這是十分可貴的。
- 參考資料:
- 1、蕭滌非 等 .唐詩鑒賞辭典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3年12月版 :第859-860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