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江上峽重複重”,詩中明顯有一舟行之旅人的影子。沿江上溯,入峽後山重水複,屢經曲折,於是目擊了著名的巫山十二峰。諸峰“碧叢叢,高插天”(李賀《巫山高》),“碧峭”二字是能盡傳其態的。十二峰中,最為奇峭,也最令人神往的,便是那雲煙繚繞、變幻陰晴的神女峰。而“陽台”就在峰的南麵。神女峰的魅力,與其說來自峰勢奇峭,毋寧說來自那“朝朝暮暮,陽台之下”的巫山神女的動人傳說。次句點出“陽台”二字,兼有啟下的功用。經過巫峽,誰都會想起那個古老的神話,但沒有什麽比“但飛蕭蕭雨”的天氣更能使人沉浸於那本有“朝雲暮雨”情節的故事情境中去的。所以緊接著寫到楚王夢遇神女之事:“荊王獵時逢暮雨,夜臥高丘夢神女。”本來,在宋玉賦中,楚王是遊雲夢、宿高唐(在湖南雲夢澤一帶)而夢遇神女的。而“高丘”是神女居處(《高唐賦》神女自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一字之差,失之千裏,卻並非筆誤,乃是詩人憑借想象,把楚王出獵地點移到巫山附近,夢遇之處由高唐換成神女居處的高丘,便使全詩情節更為集中。這裏,上峽舟行逢雨與楚王畋獵逢雨,在詩境中交織成一片,冥想著的詩人也與故事中的楚王神合了。以下所寫既是楚王夢中所見之神女,同時又是詩人想象中的神女。詩寫這段傳說,意不在楚王,而在通過楚王之夢來寫神女。
關於“陽台神女”的描寫應該是《巫山曲》的畫龍點睛處。“主筆有差,餘筆皆敗。”(劉熙載《藝概·書概》)而要寫好這一筆是十分困難的。其所以難,不僅在於巫山神女乃人人眼中所未見,而更在於這個傳說“人物”乃人人心中所早有。這位神女絕不同於一般神女,寫得是否神似,讀者是感覺得到的。而孟郊此詩成功的關鍵就在於寫好了這一筆。詩人是緊緊抓住“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高唐賦》)的絕妙好辭來進行藝術構思的。
神女出場是以“暮雨”的形式:“輕紅流煙濕豔姿”,神女的離去是以“朝雲”的形式:“行雲飛去明星稀”。她既具有一般神女的特點,輕盈飄渺,在飛花落紅與繚繞的雲煙中微呈“豔姿”;又具有一般神女所無的特點,她帶著晶瑩濕潤的水光,一忽兒又化成一團霞氣,這正是雨、雲的特征。因而“這一位”也就不同於別的神女了。詩中這精彩的一筆,如同為讀者心中早已隱約存在的神女撩開了麵紗,使之眉目宛然,光豔照人。這裏同時還創造出一種若晦若明、迷離恍惝的神秘氣氛,雖然沒有任何敘事成分,卻能使讀者聯想到《神女賦》“歡情未接,將辭而去,遷延引身,不可親附”及“暗然而暝,忽不知處”等等描寫,覺有無限情事在不言中。
隨著“行雲飛去”,明星漸稀,這浪漫的一幕在詩人眼前慢慢消散了。於是一種惆悵若失之感向他襲來,“目極魂斷望不見”就寫出其如癡如醉的感覺,與《神女賦》結尾頗為神似(那裏,楚王“情獨私懷,誰者可語,惆悵垂涕,求之至曙”)。最後化用古諺“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作結。峽中羈旅的愁懷與故事淒豔的結尾及峽中迷離景象打成一片,咀嚼無窮。
全詩把峽中景色、神話傳說及古代諺語熔於一爐,寫出了作者在古峽行舟時的一段特殊感受。其風格幽峭奇豔。語言凝練優美,意境奇幻幽豔,餘味無窮。
- 參考資料:
- 1、雅瑟.唐詩三百首鑒賞大全集.北京市:新世界出版社,2011年:257-25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