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分為三大部分。從開頭到“歸母氏而後寧”為第一部分,敘說遠遊之因。先說主觀高潔誌行:仰慕先哲仁義貞節,遵循法度,抱負遠大,並不斷加強道德修養。再說客觀悲慘遭遇:“奮餘榮而莫見兮,播餘香而莫聞。”徒有忠君報國之誌卻無人理解;“行陂僻而獲誌兮,循法度而離殃。”君主不分賢愚善惡;“冀一年之三秀兮,遒白露之為霜。”不斷遭到小人的讒害。內心的美好理想與現實的殘酷打擊造成強烈的情感反差,使作者痛苦不堪。而他又生性耿介,不肯順應時俗,偏偏“願竭力以守義兮,雖貧窮而不改”,“欲巧笑以幹媚兮,非餘心之所嚐。”故落得“何孤行之煢煢兮,孑不群而介立”的孤獨特立的處境和生不逢時的感傷,故燃起遠遊自娛、求索理想的欲望,“想依韓以流亡”。故就岐山向善於卜筮的古代賢君周文王陳述情懷,請求指點。文王占得的卦意是:“遠走高飛保全名聲為大吉大利。曆覽眾山四處周遊,振翼憑急風高揚美名。二女動情於高山,寒冰毀折不可經營。天高尚可變為水澤,誰雲道路不平不可行。你占得的是棲鶴兆,鶴子隻有回到母鶴處才會得安寧。”文王所占既引發了下麵遠遊六合的情節,又預見了情節的發展與結局;既告訴說遠遊道路坎坷,又鼓勵說要盡力遠遊去尋求賢君。文王的占卜堅定了作者遠逝自疏、躲避讒言、另求賢君、實現理想的信念。
從“占既吉而無悔兮”到“臨舊鄉之暗藹”為第二大部分,寫遠遊的經過。一遊東方。登上蓬萊仙山,頓有遠離世俗之累飄然欲仙的欣喜,但這裏隻能是“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以乎長生”,而這並不是遠遊的目的。這時作者突然憶起曾夢見生長在昆侖山上的木禾,就產生親登昆侖山的念頭,於是指向西南奔向昆侖。
二遊南方。憑吊了大禹、重華、祝融的舊地,登上日行正中的昆吾,並在晝夜噴吐烈焰的火山邊休息,酷熱難耐,倍感孤獨,於是再向西行。
三遊西方。經行都廣的建木神樹之下,拾取神樹若木的花朵。雖此地之人壽命都在千歲之上,但這也不是他所追求的,故又繼續前行。
四遊九州中原。在黃河之濱請黃帝為他占卜前程。黃帝曆數神話傳說、曆史典故以為據,告訴他“死生錯而不齊兮,雖司命其不晰。”反複論說禍福相因,難以預測,賢愚雜糅,難以分辨,但要相信一條“彼天監之孔明兮,用棐枕而佑仁。”蒼天所視明察秋毫,它會輔助誠實仁德之人。善行必有善報,但要盡力求索,不能坐等機遇,最後囑告說:“盍遠跡以飛聲兮,孰謂時之可蓄?”故作者重振遠遊之誌,繼續求索前行。
五遊北方。作者極度渲染北方的寒冷:“行積冰之磑磑兮,清泉冱而不流。寒風淒而永至兮,拂穹岫之騷騷。”以至使北方神獸玄武與螣蛇都凍得或縮入殼中,或盤縮一團。在這陰極之地,又念起陰中之陰,故縱身下潛。
六遊地下。沒想到地下遠不如海外四方,故作者隻是“趨谽谽谺之洞穴兮,標通淵之碄碄。經重陰乎寂寞兮,湣墳羊之潛深。”匆匆而過,就“追慌忽於地底兮,軼無形而上浮。”再度升天,飛向西北。
七遊西北鍾山。在這裏憑吊了祖江神,會見了西王母,又遇到了太華玉女、洛浦宓妃二位女神。二位女神體態妖嬈,光彩照人,並贈玉佩繒綺以通情誼,但這些外在的形貌重物並不是作者所追求的,作者汲汲以求的是內在情誌的契合,故曰:“雖色豔而賂美兮,誌浩蕩而不嘉。”不及答賦,匆匆前行。此即應合了文王所占:“二女感於崇嶽兮,或冰折而不營。”
八遊昆侖。終於來到夢中所念之地,作者縱情馳遊,並再次請巫鹹為他占卜曾見木禾的夢。巫鹹占曰:“既垂穎而顧本兮,爾要思乎故君。安和靜而隨時兮,姑純懿之所廬。”巫鹹所占預示了遠遊的結局,故作者雖受到百神的熱烈歡迎;雖內心非常羨慕光輝燦爛的天上仙都;雖終於尋到遠禍全身的樂土;雖能唯意所適,縱情暢遊,但遠禍全身的歡悅並沒有淹沒忠君戀土的哀愁,所以當他“據開陽而頫盼兮,臨舊鄉之暗藹”之時,內心鬥爭更為激烈,最後隻有放棄了一己的歡悅,而以生命為代價去恪守忠君愛國的貞節。即便在冥冥幻想之中他也不忍離開君國於一步。
從“悲離居之勞心兮”至結尾為第三部分,寫遠遊的結局。作者從天上回落人間,從光明的幻想中回到黑暗的現實中,欲進不能,欲離不忍,無可奈何之中隻好潔身自好,獨善其身,退修初服,歸耕田園,“心遠地自偏”,思玄聊自慰。並卒章顯其誌,以詩總括全文主旨。
這篇賦最突出的藝術特色是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結合。從其表現內容、情感上看:作者借夢幻遠遊的浪漫主義形式抒發現實生活中的哀愁。他主觀抒發的雖是一已的悲哀,但客觀上不僅塑造了誌行高潔的自我形象,而且也揭示了漢代政治舞台上的鬥爭與黑暗,揭露了閹黨讒害賢良的醜惡,揭露了君主不分善惡的昏庸。悲哀之中有不滿,有反抗,壓抑之中有高揚,而對美好境界的追求更帶有理想化的浪漫主義色彩。從其表現方法看:既有如實的直述,更有虛構的幻想。作者融匯神話傳說、曆史典故乃至陰陽五行、龜卜草筮、天文地理、蟲魚草木編織遠遊上下四方的情節,通過敘說幻想虛構的情節抒發對現實的不滿,對理想的追求。並將海外眾仙、曆史人物、天上星宿、卜筮卦象、花草鳥獸、服裝玉飾構成六大意象群,其中又多分為性質相對的兩組分別象征著光明與醜惡,它們已不是孤立的比喻,而是群體的象征。作者不僅賦神仙、曆史人物以生命,甚至還賦卦象、星宿以生命,共同參與他上天入地的求索,如文王所占:“二女感於崇嶽兮,或冰折而不營。”“遇九皋之介鳥兮,怨素意之不逞。遊塵外之瞥天兮,據冥翳而哀鳴。”“二女”、“鶴”等都是將抽象的卦辭、卦畫轉化成的具有生命的形象。又如“命王良掌策駟兮,逾高閣之鏘鏘。建罔車之幕幕兮,獵青林之芒芒。彎威弧之撥剌兮,射嶓塚之封狼。觀壁壘於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其中“王良”、“駟”、“高閣”、“策”、“罔車”、“青林”、“威弧”、“封狼”、“壁壘”、“河鼓”等全是星宿名。作者或用擬人之法,或賦雙關之意,將它們轉化為具有生命的形象參與遠遊求索。這可以說是作者創造性地運用並發展了富有民族特色的比興之法。作者對天地四方的地理、氣候特征以及與其相關的神話傳說、曆史掌故的準確描寫和交融吻合,都充分顯示出了精通天文、曆算、五經、陰陽、機械製作、屬辭造賦的作者其博大精深的學識、奇特豐富的想像力及高超嫻熟的語言駕馭能力。
其次就是構思的巧妙。這篇大賦采用的是內外雙線並行的結構形式。作者以遠遊為外在線索,依次敘說遠遊的原因、經過及結局。在文章的主體,即敘說遠遊的過程中又以夢見木禾為線索。由於所夢木禾生長在昆侖山上,便產生占夢並登覽昆侖山的願望,也就引出了遠遊天地四方的情節,並使遠遊之地的轉換是那樣的自然而然。以夢境的產生及其實現與破釋來安排遠遊的曆程,不僅符合當時人們的思維習慣、欣賞興趣,也使上下四方的遠遊緊緊聯係起來組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另外,作者有意安排的三次占卜也是別具匠心的。其一,三次占卜不僅預示了遠遊的經曆及結局,推動了情節的發展,使文章的結構更為嚴謹周密。其二,大凡人們在無力左右自身,無力消除痛苦之時才去求神問卜,故占卜行為本身也從側麵表現出黑暗勢力的強大,個人力量的軟弱及其內心痛苦的程度。其三,巧妙借助占卜之詞表現心靈鬥爭的另一個側麵,抒發牢騷,流露逃逸意象,流露對昏君閹黨的不滿。借他人之口說自己要說的話,既委婉,又盡意;既不留把柄,又不失君臣之義;既“言之者無罪”,又“聞之者足以戒”。其四,占卜之詞也使其文充滿了神秘的色彩,增強了誘人的力量。
文章的內在線索則是作者心靈矛盾鬥爭的運動曆程。從縱向上看:先述忠情,這是揚,是主觀情誌的高揚;再敘忠而受謗的孤獨苦悶,這是抑,是客觀打擊造成的壓抑;再敘上天入地的求索,則又是揚,每一次求索的開始都是充滿希望的高揚;而每一次求索的失敗再度陷入苦悶則又是抑,是希望破滅的壓抑;登上昆侖山,神態高馳,這又是揚,是幻想中的高揚;但當他瞥見故土,燃起歸鄉之情時,這又是抑,是思鄉退隱的壓抑;回落故鄉之後,又高唱著“回誌朅來從玄諆,獲我所求夫何恩!”這又是揚,是在更高層次上作出超然物外的高揚,而這種高揚實際上是壓抑的變態。揚抑的交錯則展現出作者心靈運動的發展曲線。從橫斷麵上看:每一斷麵又充滿著心靈的矛盾鬥爭:忠君與怨君,獨立不遷與順從時俗,進取與退隱,去國與戀土……,作者的戰鬥衝動與逃逸意象始終交織一處,構成了作者心靈運動的具體內容。
- 參考資料:
- 1、遲文浚,許誌剛,宋緒連.《曆代賦辭典》:遼寧人民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