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詩》是中國古典詩歌中一首膾炙人口的優秀詩篇。它以濃摯的感情和鋪敘、對照、渲染的表現手法,集中地描繪了一個平凡的女子──木蘭代父從軍和她解甲還鄉的不平凡的經曆。木蘭不一定實有其人,可是,女扮男裝卻實有其事。木蘭不過是這些女子中的一個代表而已。木蘭的悲歡離合,是富有戲劇性的。因此,千百年來,她的感人的事跡在群眾中流傳不息。《木蘭詩》究竟表現了一種什麽思想傾向呢?
這首詩一開頭,它就把讀者吸引到它所描寫的場麵中了。木蘭平日織布時發出的“機杼聲”,已經被她的聲聲歎息所代替。原因是可汗“沙場秋點兵”,老父名在軍籍,家中沒有長男,怎能不使木蘭焦慮、愁悶?但她終於做出“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的勇敢的抉擇。
木蘭從軍,是迫不得已的,也是不合法的。當她一旦做出“從軍”的抉擇,她的態度則是積極的,這從她四處購置行裝的繁忙情景就形象地表現出她的主動性和堅決性。木蘭初次遠離家園,異鄉的山山水水,都會觸動她的思親之情。詩中對此的描寫是真摯的,也是非常感人的。從軍,使木蘭得到同男子一樣可以施展智慧和才能的良機,十年的戰火考驗,使她從一個善良、熱情、能幹的閨中少女,成為一名建立戰功的“壯士”,這是一個多麽巨大的變化啊!
戰爭,贏得了勝利,也贏得了和平。環境變了,木蘭何去何從?她有不可明言的苦衷,在論功行賞的大典禮中,由於她是一個女子,不配得到自己應有的榮譽。她隻有辭受封爵,走上解甲還鄉的惟一道路。無名氏作者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所以用歡快的筆調描寫木蘭骨肉團聚的歡樂,讓她在“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之後,以女子的麵目出現在同伴的麵前。作者可貴的是,最後用兔子跑在一起,難辨雌雄的隱喻,說明女子如果有施展抱負的機會,她們的智慧、膽略和才能並不比男子遜色。
這樣描寫木蘭的從軍與還鄉,表現了作者的進步的思想傾向。問題在於我們如何正確地去分析作者所反映出來的這種社會現象。有人認為,木蘭還鄉是她不慕功名富貴,是反映了勞動人民熱愛勞動的本色。我認為,這種看法是不正確的。
在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女子作男兒”,除了木蘭,還有一個黃崇嘏。謝枋得在《碧湖雜記》中把她倆的事跡當做奇聞逸事加以記敘。木蘭是在戰場上殺出來的女英雄,她“不受封爵而歸”;黃崇嘏是五代時期蜀國的女子,她女扮男裝,在蜀相周庠的府中做掾屬。因她“吏事明敏,胥吏畏服”,而被周庠看中,“欲妻以女”。弄得黃崇嘏啼笑皆非,隻好講明自己是個女子,一走了之。
女扮男裝,在封建製度下被人視為反常的現象。“男治乎外,女治乎內”是封建禮法的一條戒律。木蘭可以在非常時期秘密代父從軍,並發揮出她那潛在的智謀和才能。不然的話,所謂“牝雞司晨”的惡名就會落在她的身上。木蘭和《木蘭詩》的作者都無法改變這種命運。
封建禮法加在婦女身上的鐐銬是難以解脫的。清代的女詞人王筠在《鷓鴣天》中痛感自己不能像木蘭、崇嘏那樣一顯身手(“木蘭崇嘏事無緣”),隻好在她的彈詞《繁華夢》裏讓女主人公登上藝術舞台(“好將心事付夢詮”),來抒發她那埋藏在胸中的人生理想。
由此可見,木蘭的還鄉,決非什麽不慕功名富貴的問題,也不是什麽熱愛勞動的問題,而是封建社會壓迫、歧視婦女的必然結局。
《木蘭詩》的作者不可能明確地認識到這一點。但是,他從木蘭所走過的和平──戰爭──和平的曲折的生活道路,不自覺地反映了木蘭在特殊條件下所創造的奇跡,並熱情地歌頌了它。這正是作者忠於現實生活的表現,也是和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相通的。
《木蘭詩》的思想傾向是什麽?用一句話來表述,就是它對於普通女子所稟賦的智慧和才能表示了肯定和讚賞的態度。而且也要看到,這種態度是寓於烘托(“火伴皆驚忙”)、隱喻(“雙兔傍地走”)等描寫中自然流露的。直到明朝末年,人們才能用“海內靈秀或不鍾男子而鍾女人”這類明確的語言把它說出來。但是,在《木蘭詩》中,卻沒有明朝人那種明顯的尊女卑男、矯枉過正的傾向。而明朝人對於婦女潛在的智慧、才能和力量做出那樣大膽的估計,除了當時的社會生活條件外,從曆史思想源流來看,《木蘭詩》是有啟蒙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