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此文時,踏上“仕途”隻有兩年的蘇軾,胸間懷著固國安民的宏大政治抱負,主張為政應有補於民,積極進取。但淩虛台的修築在他看來卻無補於民,這與他積極的政治主張相違背,因而字裏行間時時暗含著譏諷的筆調。
全文共分三段。前兩段本在敘事,後一段議論說理。敘事議論前後相應,在自然平易、曲折變化之中盡吐茹物,鮮明地突出了文章的主旨。
第一段,文章點破了台的緣起。太守築台意旨本在觀山,蘇軾行文也正緣山而起,由山而台。州府地處終南山下,飲食起居皆應與山相伴,更何況終南為四方之大山,扶風為依山之近邑。作者連用四個“山”字。極寫山之高,隱含景色之美;極言城邑距山之近,暗藏觀山之易。高山美景迫在眼前,隻需舉手投足便可秀色飽餐,以至近求最高豈不美哉。下麵作者卻筆鋒一轉,說太守居住終南山下還不知山之峻美,由此而引出了幾絲遺憾,也為由山而台作了巧妙的過渡。但頗有深意的是,蘇軾並不承上直寫出“此淩虛之所為築也”,偏偏要加入“雖非事之所以損益。而物理有不當然者”兩句,近山而不知山雖於人事無所損益,但終非情理之事,於是乎便築台觀山以盡情理。這種譏刺的筆調既吐露出了年輕蘇軾的政治主張,在藝術上也使文章揮灑自如,姿態橫生,同時還為後麵的議論定下了基調。
第二段敘寫築台的經過,由太守杖履而遊,遊而見山,見山而思異,思異而鑿池築台。層層相因。句句緊扣,隻寥寥幾筆便清楚明了地敘寫出了築台的始末、同時,敘述還具有生動形象的特征。“杖履逍遙”活畫出了太守悠然自得的神情;“累累如人之旅行於牆外而見其髻也”一句,又化靜為動,把靜態的山巒賦予了動態的活力。給人以清新自然、流動變化的美的享受。與柳宗元《鈷鉧潭西小丘記》中的“其嵌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黑之登於山”有同工之妙,接著,“然後”三句,又承上敘寫台成之後登台觀山的情景。這裏作者筆墨極為簡省,但卻突出了台之高和山之奇。前麵太守逍遙其下,看見的山宛如旅行人的發髻;這裏登台極目,山則踴躍奮迅而出,從而借所見山景的不同襯托了台的高,為下段台取名為“淩虛”埋下了伏筆。
第三段是全文的本心。作者議論縱橫,把興廢成毀的自然之理說得鞭辟入裏。太守求文原希望得幾句吉利的話,蘇軾卻借此大講興廢之理,不能不說含有諷刺的意味。“物之興廢成毀,不可得而知也”,是立論的驀礎,作者用它啟開議論的筆端,把淩虛台的興成推廣至茫茫時間,以變化流動的眼光來關照它,從而把有化為無,把實變為虛。昔日的荒草野田,今日的淩虛台,這是由無生有;今日的淩虛台,明日的荒草野田,這又是化有為無。興廢成毀交相回旋,無窮無盡,誰都不能知曉。行文至此,理己盡、意已完,但作者卻並不輟筆,他還由近及遠,從眼前的淩虛台延伸到漫長的曆史。把秦穆公祈年橐泉、漢武帝長楊宮、五柞宮、隋仁壽宮、唐九成宮的興盛與荒廢赫然放置在淩虛台的麵前。兩相對比,百倍於淩虛台的宮胭如今求其破瓦頹垣猶不可得,淩虛台的未來也就自不待言了。下麵,作者又進一步由台及人,“夫台猶不足恃議長久,而況於人事之得喪”,淩虛台尚且不可長久,又何況人事上的得與喪。得喪來去無定,借得台而誇世,則是大錯。這幾句委婉曲折。逐句深人,最後,把淩虛台的愈義和價值化為子虛烏有,由此從根本上否定了台的修築。這種寫作方法古人稱為“化有為無”。
這篇文章由山築台、由台而化、由化變無,層層緊扣、環環深入,名為替淩虛台作記,實則是化台為無。令人惕然移覺、回味無窮。
- 參考資料:
- 1、朱一清.古文觀止鑒賞集評(四):安徽文藝出版社,1996:162-166
- 2、陳振鵬 張培恒.古文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1:1349-1353
- 3、呂晴飛.唐宋八大家散文鑒賞辭典:中國婦女出版社,1991:1276-1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