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慢·鶯啼啼不盡》賞析二

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四記載:戴複古不得不舍妻歸去時,其嶽父大怒,而其妻不僅婉言勸父,且以所有妝奩贈夫並以身殉情。所以,所謂“懷舊”,實為悼亡。

上闋起筆即奠定哀傷的情調。“鶯啼啼不盡,任燕語、語難通。”鶯和燕啼叫不停,洋溢著春天的氣息。然而麵對這鶯鶯燕燕的大好春光,詞人比傷心滿懷。鶯燕難明人語,比難解詞人的心意,隻因其內心有著十年還仍未斷的“閑愁”。“這一點閑愁,十年不斷,惱亂春風”,詞人的心緒一遇到春風,就更為繚亂紛紛,所有景物都令詞人不已。

接著,詞人借“物是人非”來突出世事變化:“重來故人不見,但依然、楊柳小樓東。”時隔十年後,詞人舊地重遊,雖然小樓東畔的依依楊柳依舊美麗,然而故人早已逝去。“記得同題粉壁,而今壁破無蹤。”詞人進入自己的回憶,想起夫妻雙雙在粉壁上題詩的情景,然而往日的筆跡早已無蹤可尋,隻剩下這破壁頹垣。這一句通過今昔對比,即當年夫妻二人風流瀟灑的神仙般的生活與此日一人重尋舊地,而另一人早已香銷玉損的無限悲涼的鮮明對比,生發出人世無常的深沉感慨。“壁破”二字顯示出人物兩非的無限哀痛。複古之師陸遊,也有相似恨事。陸遊與唐婉夫妻恩愛,無奈婆媳不和,二人被迫分開,陸遊晚年重遊沈園,有“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之句,可與此詞歇拍參讀。這語句看似平易,實則有著深切的沉痛,在對比中透露出往日夫妻二人自由逍遙的生活與今日獨自一人重尋舊地的荒涼感。

下闋開頭,“蘭皋”語出《離騷》。水灣處春水新漲,碧波粼粼,落花殘紅,流水似乎也生出一片恨意,要帶走這殘花敗紅,然而流水比帶不走詞人心中的愁恨。“念著破春衫,當時送別,燈下裁縫。”臨別前夜,妻子在燈下為詞人縫製春衫,可見她對丈夫的愛意。然而春衫已破,詞人依然不能忘懷,從中亦可看出詞人對妻子的內疚與感激。

“相思謾然自苦,算雲煙、過眼總成空。”妻子西逝,相思現在對於詞人來說隻是徒然自苦的事情。過往的幸福生活,隻能是煙雲過眼,最後成空。“落日楚天無際,憑欄目送飛鴻。”日落於楚天之無際,詞人憑欄目送飛鴻,愁苦彌漫無極,心情是何等落寞和悵惘。此句語意略近《古詩十九首·西北有高樓》:“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原詩並雲:“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杞梁妻,古之烈婦也。若結句有取於此,悼亡之意深矣。

此詞綿麗哀惋之思,情感深切,動人至深。正如況周頤《蕙風詞話》裏所說:“石屏詞往往作豪放語……綿麗是其本色。”

參考資料:
1、劉默,陳思思,黃桂月.《宋詞鑒賞大全集》.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2:589

原文《木蘭花慢·鶯啼啼不盡》

[宋代] 戴複古

鶯啼啼不盡,任燕語、語難通。這一點閑愁,十年不斷,惱亂春風。重來故人不見,但依然、楊柳小樓東。記得同題粉壁,而今壁破無蹤。
蘭皋新漲綠溶溶。流恨落花紅。念著破春衫,當時送別,燈下裁縫。相思謾然自苦,算雲煙、過眼總成空。落日楚天無際,憑欄目送飛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