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春·恨》賞析

一開頭,作者就對“花”“月”“酒”這些為一般詩人所沉湎而謳歌的事物加以否定,表明自己並非“風月派”。說花是無知的,不必為花傷情,月是無聊的,不必為之徘徊流連,酒也是無法消愁解恨的,更不必沉湎,不必謳歌。下麵“把天”四句,進一步以豐富的想象表明自己並非抒寫閑愁的“風月”詞人。詞中說,要把“風月派”讚美的豔麗茂盛的桃樹砍斷,殺他風景要把吟風詠月詩人謳歌的鸚哥煮熟,做下酒菜。作者為什麽對“風月派”詩人謳歌的事物如此忌恨如仇。他曾在《詞鈔自序》中說:“少年遊冶學秦柳,中年感慨學辛蘇。”此篇是中年之作,正是寫蘇辛慷慨之詞的時候。另外他在《濰縣署中與舍弟第五書》中談到:“文章以沉著痛快為最”,應該“敷陳帝王之事業,歌詠百姓之勤苦”,而那些“逐光景,慕顏色”的“風月花酒”之作,“雖刳形去皮,搜精抉髓,不過一騷壇詞客爾,何與於社稷生民之計,《三百篇》之旨哉”由此可見,他對詩詞“隻吟風月”是否定的,這裏表現了他以詩詞用世的積極態度。“焚硯”三句,是世事不容,“老不得誌”而發出的激憤之詞。作者年幼讀書,“自豎立,不苟同俗”,雖有出眾才華,結果過了“而立之年,仍無“而立”之舉,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秀才而已。這怎不使作者憤憤不平。“焚硯”三句,寫決心要一反常規,不再讀書、寫字、彈琴、作畫、寫文章。“焚”“燒”“椎”“裂”“毀”“抹”等幾個動詞,既生動又形象地勾出作者激憤決絕的神態。“滎陽”三句,是引《李娃傳》中的常蠅刺史之子鄭生奉父命赴長安應試,愛上妓女李娃,棄試,流連花巷,錢盡被逐街頭行乞的故事,借以自喻,表示對封建禮法的蔑視。

下片繼續寫自己貧困潦倒,抒發對黑暗社會的憤懣之情。開頭兩旬寫自已罷來就是窮命相,這是難以更改的,任人笑他頭戴教席帽,身穿秀才衣的瘦骨伶仃模樣。“看蓬門秋草”的“看”提領以下四句,寫家門貧困,冷落孤單。“蓬門”指家門貧寒,“秋草”寫門前冷落。作者曾有詩寫道:“座有清風,門無車馬。”在《七歌》一詩中寫此時生活是“爨下荒涼告絕薪,門前剝啄來催債”,是“幾年落拓向江海,謀事十事九事殆”,是“寒無絮絡饑無糜”,“空床破帳寒秋水”,其貧困之狀可見。詞中的“疏窗細雨,夜夜孤燈”,進一步描寫自己的冷落孤寂——細雨敲打著稀疏的窗欞,夜夜是孤燈伴著自己,“自刻苦,自激憤”地讀書。作者曾在《自敘》中說:“板橋最窮最苦,貌又寢陋,故長不合於時,不見重於時,又為忌者所阻,不得入試。”這就是他入仕之前的生活。他說自己的性格“放蕩不羈,漫罵無擇”,經常“敖言高談,臧否人物”,如此更被世人視為“狂”、“怪”。更重要的,板橋是生活在清朝前期的漢族文人,其時國內民族矛盾仍很尖銳,文字獄屢見不鮮,他目睹者竟達十二次之多。板橋好友杭世駿就是因條陳“泯滿漢之見”,而被罷官,板橋的同窗陸驂因文字獄而被戮屍;板橋自己也被迫將已刻好的詩鈔址十兒首明顯地流露反滿情緒的詩罷板子上鏟去。這炎涼的世情,這深重的壓迫,使他情不自禁地呼出:“難道天公,還箝恨風不許長籲一兩聲?’’這是以反詰句式將鬱結在心中的不平投向那不平的社會。此是全詞的點題之筆。表麵上是質問天帝,實則指責人間,抨擊清統治者,“恨”字極寫對黑暗社會的憤怒之情。這不僅是板橋個人的恨,同時也表達了當時有正義感的人的心聲。

“顛狂甚”是借用世人語。因作者不肯罷俗,因而常遭白钁,並斥為“狂”、“怪”。這裏借而用之,表示自己決不妥協的精神。結句說:我要取百幅烏絲格紙來細寫自己淒清情懷。“淒清”一詞,表明自己寫的絕非“風月”之作,而是抨擊社會,抒寫個人懷抱的詞章。

這首詞表現了對黑暗社會的不滿與反抗。想象奇特,富有浪漫主義精神,運用反語激詞來抒寫自己情感,更加強烈、感人,通過具體的富有特征的景物來渲染清苦的生活,生動形象,詞語通俗,用典活脫。這首詞當時即已為人傳誦,板橋在《劉柳鄙冊子》中說:“南通州李瞻雲,曾於成都摩訶池上聽人誦予《恨》字詞,至‘蓬門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細雨,夜夜孤燈’皆有齎諮涕演之意。後詢其人,蓋已家弦戶誦有年。”

參考資料:
1、趙慧文.鄭板橋詩詞選析:廣東人民出版社,1989年06月:18-21

原文《沁園春·恨》

[清代] 鄭燮

花亦無知,月亦無聊,酒亦無靈。把夭桃斫斷,煞他風景;鸚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硯燒書,椎琴裂畫,毀盡文章抹盡名。滎陽鄭,有慕歌家世,乞食風情。
單寒骨相難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門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細雨,夜夜孤燈。難道天公,還箝恨口,不許長籲一兩聲?癲狂甚,取烏絲百幅,細寫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