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詞描繪了一個女子思念愛人的痛苦心情,讀來淒婉動人。古人對它評價很高,把它與《菩薩蠻·平林漠漠煙如織》一起譽為“百代詞曲之祖”。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詞人落筆就寫一個京城女子,在一個月照高樓的夜晚,被淒涼嗚咽的簫聲驚醒了好夢。“秦娥”,泛指京城長安的一個美麗的女子。《方言》卷二雲:“秦晉之間,美貌謂之娥。”“夢斷”,謂夢被簫聲所驚醒。這裏反用《列仙傳》所載蕭史與弄玉的故事,因為善吹簫的蕭史被秦穆公的女兒愛上,終於結為夫妻,一起隨鳳飛去,那該是多麽美好;可這位秦娥呢,單身獨宿,隻能在夢中與愛人相聚,偏偏好夢被那淒切簫聲所打斷,醒來一看空剩清冷的月色,心裏又該是多麽悲傷!一個“咽”字,渲染出境界之淒涼;一個“斷”字,烘托出秦娥內心的失望。開頭兩句就這樣以流麗之豔語而描寫出哀婉欲絕之情思。
“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秦娥從夢中驚醒,眼前隻有照著樓台的月色;借著月色向樓下看,隻見楊柳依舊青青,一如既往,不禁勾起往年在灞橋折柳,送別愛人那種悲傷情景的回憶。“秦樓月”之反複,本是這個詞調的要求;而在這首小令之中,不僅起到由月色而見柳色的承上啟下的作用,而且加強了對於孤獨淒涼的環境氣氛的渲染。至於由“柳色”而跳躍到“傷別”上去,既是從漢代以來折柳送別這一傳統風尚生發出來的想象,又是對秦娥懷念遠人心情的進層刻畫。“灞陵”,漢文帝劉恒的陵墓,在今陝西西安市東,附近有灞橋,為長安人士送別之所。《三輔黃圖》雲:“灞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至此橋,折柳贈別。”“灞陵”一作“灞橋”。“灞陵傷別”,是由柳色觸發的對當時分別情景的回憶,它既補明了“夢斷”之“夢”乃是與遠別愛人相聚的好夢,更為下闋結句的描寫埋下了伏筆。這一“傷別”,本寫秦娥之離愁別恨,而以年年貫之,則把多少年、多少代人間共有的悲劇連類道盡,境界頓然闊大起來,賦予了普遍的意義。這三句連貫而下,層層浮想,句意跳躍,脈絡相承,曲盡秦娥夢斷之後的所見和所思。
“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這兩句緊承“傷別”,描寫秦娥登原望信而不得的景象。“樂遊原”在今西安市南,居全城最高處,四望寬敞,可瞭望全城和周圍漢朝的陵墓;這裏寫秦娥登臨遠望的地點。“清秋節”,點明是清涼的秋季,既補寫上闋沒有明寫的時間,又點染冷清寂寥的氣氛。此時此地,秦娥滿懷愁緒,眼望愛人由此離去的鹹陽古道,苦苦等著,然而塵埃不起,音信全無。“鹹陽”,乃秦朝京城,至漢、唐時從京城長安往西北經商或從軍,鹹陽為必經之地;“古道”,年代久遠的通道,一個“古”字喚起人們對古往今來多少過客的不盡聯想,前人喻之“語境則‘鹹陽古道’”(引江順詒《詞學集成》),正說出其境界之寥廓。“音塵絕”,見於蔡琰《胡笳十八拍》之十:“故鄉隔兮音塵絕,哭無聲兮氣將咽。”“音塵”本謂聲音與塵埃,後借指信息;“絕”,斷絕。這三字,不僅寫盡鹹陽古道寂靜冷落的景象,更把秦娥孤獨無望、欲哭無聲的心境寫絕,其“傷別”之情可謂極矣!
“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詞人依詞調的要求,將“音塵絕”三字加以反複,進一步強調從樂遊原上遠望鹹陽古道的悲涼景象,和秦娥哀婉淒切的心境,而引出秦娥眼前之所見,隻有在肅殺的秋風之中,一輪落日空照著漢代皇帝陵墓的荒涼圖景。“闕”,此指陵墓前的牌樓。漢朝皇帝的陵墓都在長安周圍(詳見《三輔黃圖》),而身登樂遊原的秦娥憑高瞭望,不見音塵,正將此景盡收眼底,同時秦娥懷古傷今的弦外之音,也借此被表達得淋漓盡致。特別是這結尾兩句與上闋的結尾兩句前後照應,從年年傷別的懷念遠人,到殘照陵闕的懷古傷今,氣象突然為之開闊,意境也就愈顯深遠。
此詞意境博大開闊,風格宏妙渾厚。讀者從敦煌曲子詞中也可以看到類似格調,而不類中晚唐的清婉綺麗。陸遊說:“唐自大中以後,詩家日趨淺薄,其間不複有前輩宏妙渾厚之作。”(《花間集跋》)。詩風與詞風自身存在著交錯否定之趨勢。
此詞句句自然,而字字錘煉,沉聲切響,擲地真作金石聲。而抑揚頓挫,法度森然,無字荒率空泛,無一處逞才使氣。以此而言,設為李太白之色,毋寧認是杜少陵之筆。其風格誠在五代花間未見,亦非歌席諸曲之所能擬望,已開宋代詞之格調。
- 參考資料:
- 1、周汝昌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4月版:第6-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