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浦今朝暗,羅帷午夜愁。”一寫天上七夕,牛郎織女相會;一寫人間孤男,夜半悵然懷愁。銀河是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會後重又分手的地方,因此稱“別浦”。今夜別浦雲水迷茫,星漢閃爍,牛女在鵲橋上還能依相偎珍惜這美好的一瞬,互訴別後一年來的相思深情。雖然匆匆一麵,仍不免執手相看淚眼而黯然離去,但他們畢竟是喜得重逢,歡情如舊,悲中有樂。默想自身,一年前此夕定情以後就天各一方,重會無日。此刻已到了夜半,正是牛女情濃時;而詩人則隻能悵臥羅帷之中,瞪大了眼,在相思中煎熬,心頭的愁雲越壓越重,何況今後能否再見一麵也在未知之天,真是“思牽今夜腸應直”(李賀《秋來》)。相比之下,自己的苦況遠遠超過了牛女。首聯透過對比,賓主分明地對自己的相思苦情作了深一層的刻劃,可謂出手不凡。
“鵲辭穿線月,花入曝衣樓。”一夜容易,但在離人的心裏卻又是那般漫長。新月終於悄悄地掛在天邊,喜鵲搭橋的時限也已到來。鵲群無可奈何地辭別了銀月照映下的人間穿線乞巧的少女,鼓翅飛離而去。牛女重又陷入痛苦相思歲月之中。天色漸明,拂曉的輕寒,秋花映入詩人的曝衣樓。七夕曝衣,是當時的習俗。“花入曝衣樓”這一淒清的情景,定會勾起詩人對一年前七夕定情的緬懷,曝衣樓或許就是他們定情的場所。本來,詩人長夜不寐,一縷情思時時縈繞著那遠去的戀人;如今七夕剛過,隻有秋花輝映於曝衣樓上,當年伊人的倩影卻已渺如黃鶴,杳不可見。這一頷聯借用環境的陪襯和觸景生情的手法,表現出時間的推移和詩人難以為懷的悲愴心情。
“天上分金境,人間望玉鉤。”天已經大亮了,詩人還癡癡地凝望著碧空的半彎缺月,潸然欲涕。月亮本就像一麵明鏡,眼下卻隻剩下半輪,真成了破鏡。牛郎織女可能都各自拿了一半,苦苦地隔河相望了。然而人間的破鏡卻難能重圓。望著望著,他多麽想借助天上的玉鉤把兩顆破碎的心鉤連到一起,有情人總該重歸於好。頸聯又著想天外,運用浪漫主義的妙筆,給這一幕愛情悲劇渲染上幾絲美麗的光彩,雖然這畢竟屬於幻想。
“錢塘蘇小小,又值一年秋。”幻想終於破滅了,詩人又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中。他日思夜想的戀人,可能是像南齊錢塘蘇小小那樣的名妓。年前一別,刻骨銘心,不覺又到了秋風瑟瑟的季節。別時容易見時難,詩人的遭際竟然比牛女還要不幸。麵對茫茫的前景,一陣陣難以言說的隱痛又襲上詩人心頭。這一貌似平談的結尾,蘊蓄著無限纏綿的情思,表現出悵恨不盡的意味。
全詩以構思的新奇、抒情的深細以及語言的工整穩貼見勝,與李賀歌詩常見的驚才絕豔、穠麗詭奇多少有些不同。他遣詞造句均是生活中的常語,抒情含而不露,味而愈出。特別是章法構思之妙實足令人折服,全詩從夜半寫到天明,又以牛女的相會映襯自身的孤處,天上人間,融處生哀,充分顯示出作者過人的功力。黎簡《李長吉集評》說:“昌穀於章法每不大理會,然亦有井然者,須細心尋繹始見。”此詩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 參考資料:
- 1、馮浩非 徐傳武.李賀詩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