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把酒長亭說》譯賞

小序
陳亮自浙江省東陽縣來會見我,留居十日。我倆同遊鵝湖(江西鉛山縣境內),後又同赴紫溪等候與朱熹會晤,而朱沒來。陳亮明天就要飄然東歸,我十分戀戀不舍,追送他一程。走到鷺鷥林,遇雪深泥滑,我難以前進,與他分別。便獨自在方村飲酒,惆悵了許久,恨自己挽留不住好友。我於夜半投宿吳氏泉湖四望樓,聞鄰笛甚悲,便寫下了《賀新郎》寄托情思。過了五天,陳亮來信索取此詞,我倆千裏相隔而心思相同,料想彼此會發出會心的微笑。

譯賞
想起我與陳亮在驛亭飲酒話別,我曾說他的才能和文采像陶淵明,滿腹經綸和政治抱負可比諸葛亮。(這裏通過稱讚陳亮,寫出二人誌同道合,友情深厚無比。)不知何處飛來烏鵲,把鬆枝上的積雪急促地踏下來,落在我的破帽上,好像我頭上多添了白發。(這裏借景抒情,寫自己年近五十,破帽蒼顏,蹉跎歲月,報國無門,不勝感慨!這是神來之筆,自嘲庸碌衰老,且與讚美陳亮的話相對照,巧妙!)當時,正值歲末嚴寒,草木凋零,大地是剩水殘山,缺乏美好景物(無態度),隻有幾枝疏梅裝點風光。兩三隻雁,在長空發出淒厲的叫聲。(這裏明寫自然景物,暗示:南宋朝廷苟且偷安,隻落得水剩山殘。“疏梅”“兩三雁”影射力主抗金的誌士,勢單力薄,艱難困苦。字裏行間,蘊含深遠的憂國情思。) 陳亮是品德美好的佳人,重約守信,如約前來相會,聚談十日之後,又輕易地離別。此時,清江(指江西信江上遊)水深冰凍,不能渡越,我很愁苦。車輪路斷,好像輪生四角,難以行動,使我不能繼續追送他,深感離別的悲傷,銷魂直到骨髓!不禁發問:誰使陳亮(兼指自己)如此極度愁怨?是我倆誌趣相投、同仇敵愾的深厚友情,才產生了如此臨別依依的萬千愁怨,如同費盡人間鐵才鑄就的錯刀錢幣一樣【注】。於是,我們的離別之情,而今便可喻之為相思錯。(“相思錯”暗含深意:當時南宋國運衰危,朝廷腐敗,使人民群眾顛沛流離,陷於水深火熱之中,這當然是南宋當政者的錯誤,也是辛陳二人“愁絕”的主要根源。“錯”有雙關語意,既指錯刀,也指錯誤。但後者不便明說。)耳聽長夜笛聲淒涼,更添愁苦。希望吹笛人悠著點兒,莫把笛子吹裂了。


據《資治通鑒》第265卷記載:唐哀帝天佑三年,魏州節度使羅紹威為應付軍內矛盾,借來朱全忠軍隊,又大鑄錯刀錢幣,供應朱軍軍餉。曆年積蓄用之一空,自尋衰弱,悔而歎曰:“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也。”在這裏,“錯”字語意雙關,既指錯刀,也指錯誤。

原文《賀新郎·把酒長亭說》

[宋代] 辛棄疾

陳同父自東陽來過餘,留十日。與之同遊鵝湖,且會朱晦庵於紫溪,不至,飄然東歸。既別之明日,餘意中殊戀戀,複欲追路。至鷺鷥林,則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獨飲方村,悵然久之,頗恨挽留之正是遂也。夜半投宿吳氏泉湖四望樓,聞鄰笛悲甚,為賦《賀新郎》以見意。又五日,同父書來索詞,心所同然者如此,可發千裏一笑。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鬆梢微雪。要破帽多添華發。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