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可分為四節。
第一段中共有五句,句句押韻,“號”、“茅”、“郊”、“梢”、“坳”五個開口呼的平聲韻腳傳來陣陣風聲。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起勢迅猛。“風怒號”三字,音響宏大,猶如秋風咆哮。一個“怒”字,把秋風擬人化,從而使下一句不僅富有動作性,而且富有濃烈的感情色彩——詩人好不容易蓋了這座茅屋,剛剛定居下來,秋風卻怒吼而來,卷起層層茅草,使得詩人焦急萬分。
“茅飛渡江灑江郊”的“飛”字緊承上句的“卷”字,“卷”起的茅草沒有落在屋旁,卻隨風“飛”走,“飛”過江去,然後分散地、雨點似地“灑”在“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很難弄下來;“下者飄轉沉塘坳”,也很難收回來。“卷”、“飛”、“渡”、“灑”、“掛罥”、“飄轉”,一個接一個的動態不僅組成一幅幅鮮明的圖畫,而且緊緊地牽動詩人的視線,撥動詩人的心弦。
詩人的高明之處在於他並沒有抽象地抒情達意,而是寓情意於客觀描寫之中。這幾句詩所表現的場景是:一個衣衫單薄、破舊的幹瘦老人拄著拐杖,立在屋外,眼巴巴地望著怒吼的秋風把他屋上的茅草一層又一層地卷了起來,吹過江去,稀裏嘩啦地灑在江郊的各處。他對大風破屋的焦灼和怨憤之情,不能不激起讀者心靈上的共鳴。
第二段中共有五句,這是前一節的發展,也是對前一節的補充。
前節寫“灑江郊”的茅草無法收回,除此以外,還有落在平地上可以收回的茅草,但卻被“南村群童”抱跑了。“欺我老無力”五字宜著眼,如果詩人不是“老無力”,而是年當壯健有氣力,自然不會受這樣的欺侮。“忍能對麵為盜賊”,意思是,群童竟然忍心在他的眼前做盜賊。但其實,這不過是表現了詩人因“老無力”而受欺侮的憤懣心情而已,決不是真的給“群童”加上“盜賊”的罪名,要告到官府裏去辦罪。所以,“唇焦口燥呼不得”,也就無可奈何罷了。用詩人杜甫的《又呈吳郎》一詩中的話說,這正是“不為困窮寧有此”,詩人如果不是十分困窮,就不會對大風刮走茅草那麽心急如焚;“群童”如果不是因為他十分困窮,也不會冒著狂風抱走那些並不值錢的茅草。這一切,都是結尾的伏線。“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博大胸襟和崇高願望,正是從“四海困窮”的現實基礎上產生而來的。
“歸來倚杖自歎息”總收一、二兩節。詩人大約是一聽到北風狂叫,就擔心蓋得不夠結實的茅屋發生危險,因而就拄杖出門,直到風吹屋破,茅草無法收回,這才無可奈何地走回家中。“倚杖”,當然又與“老無力”照應。“自歎息”中的“自”字,下得很沉痛,詩人如此不幸的遭遇隻有他自己在歎息,未引起別人的同情和幫助,則世風的淡薄,就意在言外了,因而他“歎息”的內容,也就十分深廣。當他自己風吹屋破,無處安身,得不到別人的同情和幫助的時候,聯想到類似處境的無數窮人。
作者歎息的內容有三:1.自己的苦;2.周圍人的苦;3.戰亂給人們帶來的痛苦。
第三段共八句,寫屋破又遭連夜雨的苦況。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兩句,用飽蘸濃墨的大筆渲染出暗淡愁慘的氛圍,從而烘托出詩人暗淡愁慘的心境,而密集的雨點即將從漠漠的秋空灑向地麵,已在預料之中。
“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裏裂”兩句,沒有窮困生活體驗的作者是寫不出來的。值得注意的是這不僅是寫布被又舊又破,而是為下文寫屋破漏雨蓄勢。成都的八月,天氣並不“冷”,正由於“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所以才感到冷。
“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兩句,一縱一收。一縱,從眼前的處境擴展到安史之亂以來的種種痛苦經曆,從風雨飄搖中的茅屋擴展到戰亂頻繁、殘破不堪的國家;一收,又回到“長夜沾濕”的現實。憂國憂民,加上“長夜沾濕”,詩人自然不能入睡。“長夜”是作者由於自己屋漏因而更覺夜長,還因自己和國家都在風雨飄搖中掙紮而覺得夜長。“何由徹”和前麵的“未斷絕”照應,表現了詩人既盼雨停,又盼天亮的迫切心情。而這種心情,又是屋破漏雨、布衾似鐵的艱苦處境激發出來的。於是詩人由個人的艱苦處境聯想到其他人的類似處境,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過渡到全詩的結尾。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前後用七字句,中間用九字句,句句蟬聯而下,表現闊大境界和愉快情感的詞如“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歡顏”、“安如山”等等,又聲音洪亮,從而構成了鏗鏘有力的節奏和奔騰前進的氣勢,恰切地表現了詩人從“床頭屋漏無幹處”、“長夜沾濕何由徹”的痛苦生活體驗中迸發出來的奔放激情和火熱希望。這種感情,詠歌不足以表達,所以詩人發出了由衷的感歎:“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抒發作者憂國憂民的情感,表現了作者推己及人、舍己為人的高尚品格,詩人的博大胸襟和崇高理想,至此表現得淋漓盡致。
此詩作者抒發的情懷與範仲淹的《嶽陽樓記》中“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抒發的情懷基本一致。也表達了作者關心民間疾苦,憂國憂民的思想感情。
俄國著名文學評論家別林斯基曾說:“任何一個詩人也不能由於他自己和靠描寫他自己而顯得偉大,不論是描寫他本身的痛苦,或者描寫他本身的幸福。任何偉大詩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的痛苦和幸福的根子深深地伸進了社會和曆史的土壤裏,因為他是社會、時代、人類的器官和代表。”杜甫在這首詩裏描寫了他本身的痛苦,但他不是孤立地、單純地描寫他本身的痛苦,而是通過描寫他本身的痛苦來表現“天下寒士”的痛苦,來表現社會的苦難、時代的苦難。他也不僅僅是因為自身的不幸遭遇而哀歎、而失眠、而大聲疾呼,在狂風猛雨無情襲擊的秋夜,詩人腦海裏翻騰的不僅是“吾廬獨破”,而且是“天下寒士”的茅屋俱破。杜甫這種熾熱的憂國憂民的情感和迫切要求變革黑暗現實的崇高理想,千百年來一直激動讀者的心靈,並發生過積極的作用。
這首詩描繪秋夜屋漏、風雨交加的情景,真實的記錄了草堂生活的一個片段。末段忽生異境,以切身的體驗,推己及人,進一步把自己的困苦丟在一邊,設想大庇天下寒士的萬間廣廈。這種非現實的幻想建立在詩人許身社稷,饑溺為懷的思想基礎上;而博大胸懷之表現,則使作品放射出積極的浪漫主義光輝。全詩語言極其質樸而意象崢嶸,略無經營而波瀾疊出,蓋以流自肺腑,故能扣人心弦。
- 參考資料:
- 1、程千帆 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528-531
- 2、賞析要點引自文學專家、文藝理論家、陝西師範大學文學研究所所長霍鬆林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