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桓晉文之事》結構層次

本文是一篇談話記錄,齊宣王提問,孟子回答,問與答緊密相連,不容易看出層次。

這裏根據內容,把課文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開頭至“王請度之”),主要說齊宣王未實行王道,不是不能,而是不為。這部分又可分為三層。

第一層(從開頭到“則王乎”),提出並明確話題,以問“霸道”開始,轉入說“王道”。齊宣王一見孟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齊桓晉文稱霸的事,正說明他有稱霸的企圖。齊桓公、晉文公是春秋五霸中的二霸。前者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後者亂扶周,破楚救宋,都是當時的霸主。因為他們的行事不是靠仁政,而是憑武力,因此被儒家稱為“霸道”,與“王道”相對立。所以問齊桓、晉文之事,等於問霸道之事,這對於崇尚王道的孟子來說,無異於劈頭一瓢冷水。而孟子以“臣未之聞也”一句,輕輕把話題岔開,轉而談論王道。

第二層(從“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到“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提出“保民而王”的中心論點,肯定齊宣王能夠保民而王。在孟子看來,王天下的關鍵在於行仁政,所以孟子首先提出“保民而王”的政治主張。然後再緊緊抓住齊宣王的“不忍”大做文章。在這裏,孟子不是空泛的論述,而是抓住了齊宣王“以羊易牛”的事例加以闡發。老百姓看到“以羊易牛”,以小易大,認為王是愛財;孟子則不同,他肯定王有“不忍之心”,隻是沒有把為仁之事繼續擴展下去。這說明齊宣王已經有了“保民”的基本條件,具備施行王道的基礎。同時也為下文論說宣王沒有實行“王道”,“是不為”而“非不能”埋下了伏筆。

第三層(從“王說”到“王請度之”),剖析齊宣王的仁心未及於民,未成王道,不是“不能”,而是“不為”。首先,孟子以一組巧妙的比喻,正麵引出“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的結論。其次以“挾太山以超北海”和“為長者折枝”這組對照性比喻,進一步闡明“不為”和“不能”的區別。最後順其理勢,引經據典,加以正麵曉喻。說明王道並不難,最基本的就是“推恩”,“推恩足以保四海”,為齊宣王指明了努力的方向。

第二部分(“抑王興甲兵,危士臣”至“孰能禦之”),從反麵論述“霸道”的危害,敦促齊宣王徹底改弦易轍,放棄霸道,實行王道。齊宣王不能實行王道,不是方法問題,而是一心要實行“霸道”。孟子先以“興甲兵”幾句,不直說霸道,卻列舉了霸道的種種害處,使齊宣王不得不說出“吾何快於是”,從而引導他說出“大欲”。“笑而不言”四字,寫出宣王欲霸天下而又躲躲閃閃,不那麽理直氣壯的神態,極盡傳神之妙。孟子明知齊宣王的“大欲”仍是霸業,卻故意以口腹聲色之娛來揣度,形成文章的頓挫,然後道破其“大欲”乃是以力爭霸天下,點明齊宣王的“大欲”後,旋即以“緣木求魚”這個生動的比喻,徹底打碎了他的幻想,猶如當頭棒喝,使文勢如懸崖墜石,有千鈞之力。宣王不禁驚言:有這麽嚴重嗎?孟子再步步進逼,以鄒與楚戰為喻,說明齊若與天下對抗,強弱不均之勢顯而易見,從而導出小不敵大、寡不敵眾、弱不敵強的結論,以使齊宣王徹底放棄“霸道”。霸道的危害既已講清,孟子再正麵鋪寫行仁政王道的威力,就不能不令齊宣王怦然心動了。

第三部分(“王曰:‘吾不能進於是矣。’”到篇末),闡述施行王道的具體措施。經過上文對王霸利弊的說明,齊宣王表示願意就教,孟子這才水到渠成地拿出了他的仁政主張:“製民之產”和“謹庠序之教”。使百姓有恒產,足以飽身養家,然後再對他們施以禮義道德的教育。這一王道仁政模式,以排比句對稱說出,說王道製度,極言其利。隻要做到這一點,老百姓歸附,猶如萬條江河歸大海,形成“孰能禦之”之勢。全篇最後以一幅王道樂土的美好畫卷作結。

原文《齊桓晉文之事》

[先秦] 孟子及弟子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鍾。”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鍾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

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王說曰:“《詩》雲:‘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

曰:“有複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

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詩雲:‘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

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

王笑而不言。

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

曰:“否,吾不為是也。”

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王曰:“若是其甚與?”

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

曰:“可得聞與?”

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

曰:“楚人勝。”

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裏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蓋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於王:其若是,孰能禦之?”

王曰:“吾惛,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誌,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嚐試之!”

曰:“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製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製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