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蘭溪 / 遊沙湖》賞析

《遊蘭溪》是一篇山水遊記,又是記人之作。記遊而記人,記人而及己。這中間,龐安常是個關鍵人物,作者是從龐安常與“我”同“異”的角度來寫人的,“異”是關鍵之關鍵。作者去蘭溪,原本不是去遊山玩水,欣賞名勝古跡,他是去看田的。一個風雲人物,不“處廟堂之高”,反倒跑到那窮鄉僻壤去看田。

公元1080年(宋神宗元豐三年二月),蘇軾因烏台詩案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可是“不得簽書公文”。隻有“無案牘之勞形”。這一走就走病了,三十多裏地,他一介文弱書生,經不起寒暑的襲擊、田間之苦,何況還有心病。

他沒有朝廷太醫院供候,隻好去找鄉村的“赤腳醫生”。有一醫術高明的人叫龐安常,是個聾子。作者不去寫見麵寒暄,也無法寫他望聞問切,隻是抓住“聾”這個特征來下筆。自己隻能“以紙畫字”來表達內心的想法,而龐安常隻能“以眼為耳”來向你了解病情。可是還沒有寫上幾個字,龐安常醫生卻能深刻地懂得人的意思,真是聰明絕頂。

專程去看田,卻不寫田。不光是急著看病,何病、何藥等也均沒有寫,由此引出龐安常,徑直把龐安常“以眼為耳”的怪異特寫在讀者麵前。

在一個有生理缺陷的人麵前戲言說笑,不怕忌諱。從後文同遊來看,他們是心心相印的好朋友。看似諧謔,其實也是在寫他自己,實在寄寓了很深的感歎。聾子龐安常“以眼為耳”,成一方巧手神醫;而詩人“以手為口”,是一代詩文絕佳的士子。安常“穎悟絕人”,卻隱居鄉間,權充一名村醫;自己也因詩文得禍,貶居僻遠。而又自居“異人”,可見作者開朗詼諧、活潑風趣與樂觀自信的性情。得這樣一位同病相憐、眼明心慧而又一派天然之能人,早已把自己的病放到了一邊,直接寫他們在他病好過後同遊清泉寺。

前者以文敘事,說得簡潔、生動,三言兩語便勾勒出一“穎悟絕人”的“異人”形象。後者以詞說理,前片寫景,畫出暮春村野景象;後片純作議論,且一反前人舊說,耐人尋味,而用語形象,能引人思。

清泉寺還與一位才異之人相關,就是東晉著名書法家王羲之,惟此三人(王、龐、蘇)都是異常之人。白居易《醉歌示妓人商玲瓏》詩借“黃雞催曉”歎時光易逝、人生易老,而蘇軾卻反其意而用之唱《浣溪沙》詞,這是一種從容自信、曠達樂觀的人生豪情,最後一起暢飲而後歸。這種人生情懷也使本文具有了一種超然灑脫的韻致。

原文《遊蘭溪 / 遊沙湖》

[宋代] 蘇軾

黃州東南三十裏為沙湖,亦曰螺師店。予買田其間,因往相田得疾。聞麻橋人龐安常善醫而聾。遂往求療。安常雖聾,而穎悟絕人,以紙畫字,書不數字,輒深了人意。餘戲之曰:“餘以手為口,君以眼為耳,皆一時異人也。”疾愈,與之同遊清泉寺。寺在蘄水郭門外二裏許。有王逸少洗筆泉,水極甘,下臨蘭溪,溪水西流。餘作歌雲:“山下蘭芽短浸溪,鬆間沙路淨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生無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是日劇飲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