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以近散文化的筆法,古樸的語言,直陳其事,主客互相吟誦詩句,一唱一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衷情互訴,灑脫疏放,別具一格。
詩裏寫了張署的“君歌”和作者的“我歌”。題為“贈張功曹”,卻沒有以“我歌”作為描寫的重點,而是反客為主,把“君歌”作為主要內容,借張署之口,澆詩人胸中之塊壘。
詩的前四句描寫八月十五日夜主客對飲的環境,如文的小序:碧空無雲,清風明月,萬籟俱寂。在這樣的境界中,兩個遭遇相同的朋友不禁舉杯痛飲,慷慨悲歌。韓愈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在三十二歲的時候,曾表示過“報國心皎潔,念時涕汍瀾”。所不僅有憂時報國之心,而且有改革政治的才幹。公元803年(貞元十九年)天旱民饑,當時任監察禦史的韓愈和張署,直言勸諫唐德宗減免關中徭賦,觸怒權貴,兩人同時被貶往南方,韓愈任陽山(今屬廣東)令,張署任臨武(今屬湖南)令。直至唐憲宗大赦天下時,所們仍不能回到中央任職。韓愈改官江陵府(今湖北江陵)法曹參軍,張署改官江陵府功曹參軍。得到改官的消息,韓愈心情很複雜,於是借中秋之夜,對飲賦詩抒懷,並贈給同病相憐的張署。
詩的開頭在描寫月夜環境之後,用“一杯相屬君當歌”一轉,引出了張署的悲歌,是全詩的主要部分。詩人先寫自己對張署“歌”的感受:說它聲音酸楚,言辭悲苦,因而“不能聽終淚如雨”,和盤托出二人心境相同,感動極深。
張署的歌,首先敘述了被貶南遷時經受的苦難,山高水闊,路途漫長,蛟龍出沒,野獸悲號,地域荒僻,風波險惡。好不容易“十生九死到官所”,而到達貶所更是“幽居默默如藏逃”。接著又寫南方偏遠之地多毒蛇,“下床”都可畏,出門行走就更不敢了;且有一種蠱藥之毒,隨時可以製人死命,飲食要非常小心,還有那濕蟄腥臊的“海氣”,也令人受不了。這一大段對自然環境的誇張描寫,也是詩人當時政治境遇的真實寫照。
上麵對貶謫生活的描述,情調是感傷而低沉的,下麵一轉,而以歡欣鼓舞的激情,歌頌大赦令的頒行,文勢波瀾起伏。唐憲宗即位,大赦天下。詩中寫那宣布赦書時的隆隆鼓聲,那傳送赦書時日行萬裏的情景,場麵的熱烈。節奏的歡快,都體現出詩人心情的歡愉。特別是大赦令宣布:“罪從大辟皆除死”,“遷者追回流者還”,這當然使韓、張二人感到回京有望。然而,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寫到這裏,詩情又一轉折,盡管大赦令寫得明明白白,但由於“使家”的阻撓,所們仍然不能回朝廷任職。“坎軻隻得移荊蠻”,“隻得”二字,把那種既心有不滿又無可奈何的心情,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地是“荊蠻”之地,職又是“判司”一類的小官,卑小到要常受長官“捶楚”的地步。麵對這種境況,所們發出了深深的慨歎:“同時輩流多上道,天路幽險難追攀”。“天路幽險”,政治形勢還是相當險惡的。
以上詩人通過張署之歌,傾吐了自己的坎坷不平,心中的鬱職,寫得形象具體,筆墨酣暢。詩人既已借別人的酒杯澆了自己的塊壘,不用再浪費筆墨直接出麵抒發自己的感慨了,所以用“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一接一轉,寫出了自己的議論。僅寫了三句:一是寫此夜月色最好,照應題目的“八月十五”;二是寫命運在天;三是寫麵對如此良夜應當開懷痛飲。表麵看來這三句詩很平淡,實際上卻是詩中最著力最精彩之筆。韓愈從切身遭遇中,深深感到宦海浮沉,禍福無常,自己很難掌握自己的命運。“人生由命非由所”,寄寓深沉的感慨,表麵上歸之於命,實際有許多難言的苦衷。八月十五的夜晚,明月如鏡,懸在碧空藍天,不開懷痛飲,就是辜負這美好的月色。再說,借酒澆愁,還可以暫時忘卻心頭的煩惱。於是情緒由悲傷轉向曠達。然而這不過是故作曠達而已。寥寥數語,似淡實濃,言近旨遠,在欲說還休的背後,別有一種耐人尋味的深意。從感情上說,由貶謫的悲傷到大赦的喜悅,又由喜悅墜入遷移“荊蠻”的怨憤,最後在無可奈何中故做曠達。抑揚開闔,轉折變化,章法波瀾曲折,有一唱三歎之妙。全詩換韻很多,韻腳靈活,音節起伏變化,很好地表現了感情的發展變化,使詩歌既雄渾恣肆又宛轉流暢。從結構上說,首與尾用灑和明月先後照應,輕靈簡煉,使結構完整,也加深了意境的蒼涼。
- 參考資料:
- 1、蕭滌非 等 .唐詩鑒賞辭典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3 :786-78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