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產於我國南部,形似雌雉,體大如鳩。它的叫聲民間以為極似“行不得也哥哥”,故古人常借其聲以抒寫逐客流人之情。鄭穀詠鷓鴣不重形似,而著力表現其神韻,正是緊緊抓住這一點來構思落墨的。
“暖戲煙蕪錦翼齊,品流應得近山雞。”首聯是說,鷓鴣在溫暖的煙色荒地上麵嬉戲,隻見它們五彩斑斕的羽毛那麽整齊;看它們的行動舉止,類別與平日活潑的山雞相像。
開篇寫鷓鴣的習性、羽色和形貌。鷓鴣“性畏霜露,早晚希出”(西晉崔豹《古今注》)。開首著一“暖”字,便把鷓鴣的習性表現出來了。“錦翼”兩字,又點染出鷓鴣斑斕醒目的羽色。在詩人的心目中,鷓鴣的高雅風致甚至可以和美麗的山雞同列。在這裏,詩人並沒有對鷓鴣的形象作工雕細鏤的描繪,而是通過寫起嬉戲活動和與山雞的比較作了畫龍點睛式的勾勒,從而啟迪人們豐富的聯想。
首聯詠其形,以下各聯詠其聲。然而詩人並不簡單的摹其聲,而是著意表現由聲而產生的哀怨淒切的情韻。
“雨昏青草湖邊過,花落黃陵廟裏啼。”頷聯是說,天空陰沉雨水淋漓的時候,從巴丘湖,洞庭湖東南湖邊的青草地上經過;黃陵廟花瓣飄落,隻聽鷓鴣的啼叫聲音。
“青草湖”即巴丘湖,在洞庭湖東南;黃陵廟,在湘陰縣北洞庭湖畔。傳說帝舜南巡,死於蒼梧。二妃從征,溺於湘江,後人遂立祠於水側,是為黃陵廟。這一帶,曆史上又是屈原流落之地,因而遷客流人到此最易觸發羈旅愁懷。這樣的特殊環境,已足以使人產生幽思遐想,而詩人又蒙上了一層濃重的傷感氣氛:瀟瀟暮雨,落紅片片。荒江、野廟更著以“雨昏”、“花落”,便形成了一種淒迷幽遠的意境,渲染出一種令人魂銷腸斷的氛圍。此時此刻,畏霜露、怕風寒的鷓鴣自是不能嬉戲自如,而隻能愁苦悲鳴了。然而“雨昏青草湖邊過,花落黃陵廟裏啼”,反複吟詠,似又像遊子征人涉足淒迷荒僻之地,聆聽鷓鴣的聲聲哀鳴而黯然傷神。鷓鴣之聲和征人之情,完全交融在一起了。這兩句之妙,在於寫出了鷓鴣的神韻。作者未擬其聲,未繪其形,而讀者似已聞其聲,已睹其形,並深深感受到它的神情風韻了。
“遊子乍聞征袖濕,佳人才唱翠眉低。”頸聯是說,身在異鄉的客人剛一聽到鳴叫,就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臂,聽任淚水沾濕衣袖。美麗的女子剛一聽到鳴叫,開口唱歌一曲充滿相思情意的《山鷓鴣》,青黑色的眉毛黯然低垂。
頸聯兩句,看來是從鷓鴣轉而寫人,其實句句不離鷓鴣之聲,承接相當巧妙。“遊子乍聞征袖濕”,是承上句“啼”字而來;“佳人才唱翠眉低”,又是因鷓鴣聲而發。佳人唱的,無疑是《山鷓鴣》詞,這是仿鷓鴣之聲而作的淒苦之調,詩人選擇遊子聞聲而淚下,佳人才唱而蹙眉兩個細節,又用“乍”、“才”兩個虛詞加以強調,有力的烘托出鷓鴣啼聲之哀怨。在詩人筆下,鷓鴣的啼鳴竟成了高樓少婦相思曲、天涯遊子斷腸歌了。在這裏,人之哀情和鳥之哀啼,虛實相生,各臻其妙;而又互為補充,相得益彰了。
“相呼相應湘江闊,苦竹叢深日向西。”尾聯是說,寬闊的湘江上鷓鴣聲此起彼伏, 同是不幸遭遇的人們的情懷水乳交融;茂密的竹林叢中深處鷓鴣尋找溫暖的巢穴,夕陽就要落山,帶來悲涼的苦意。
最後一聯,詩人筆墨更為渾成。“行不得也哥哥”聲聲在浩瀚的江麵上回響,是群群鷓鴣在低回飛鳴呢,抑或是佳人遊子一唱一和在呼應?這是頗富想象的。“湘江闊”、“日向西”,使鷓鴣之聲越發淒唳,景象也越發幽冷。那些怕冷的鷓鴣忙於在苦竹叢中尋找暖窩,然而在江邊踽踽獨行的遊子,何時才能返回故鄉呢?篇終宕出遠神,言雖盡而意無窮,透出詩人那沉重的羈旅相思之愁。詩人緊緊把握住人和鷓鴣在感情上的聯係,詠鷓鴣而重在傳神韻,使人和鷓鴣融為一體,構思精妙縝密,難怪詩家要稱他“鄭鷓鴣”了。
- 參考資料:
- 1、雅瑟 .《唐詩三百首鑒賞大全集》 :新世界出版社 ,2011 :427-428頁 .
- 2、蕭滌非 等 .《唐詩鑒賞辭典》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3 :1156-1157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