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文中的千年絕唱——韓愈《祭十二郎文》
南宋學者趙與時在《賓退錄》中寫道:“讀諸葛孔明《出師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忠。讀李令伯《陳情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孝。讀韓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友。”〈〈祭十二郎文〉〉是一篇千百年來傳誦不衰,影響深遠的祭文名作,不管我們對文中的思想感情作如何評價,吟誦之下,都不能不隨作者之祭而有眼澀之悲。
感情真摯,催人淚下
韓愈寫此文的目的不在於稱頌死者,而在於傾訴自己的痛悼之情,寄托自己的哀思。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麵:一是強調骨肉親情關係。作者與老成,名為叔侄,情同手足,“兩世一身,形單影隻”。今老成先逝,子女幼小,更顯得家族凋零,振興無望。這在注重門庭家道的古代,引起韓愈的切膚之痛是理所當然的。二是突出老成之死實出意外。老成比作者年少而體強,卻“強者夭而病者全”;老成得的不過是一種常見的軟腳病,作者本來不以為意,毫無精神準備,因而對老成的遽死追悔莫及,意外的打擊使他極為悲痛。三是表達作者自身宦海沉浮之苦和對人生無常之感,並以此深化親情。作者原以為兩人都還年輕,便不以暫別為念,求食求祿,奔走仕途,因而別多聚少,而今鑄成終身遺憾。作者求索老成的死因和死期,卻墮入乍信乍疑,如夢如幻的迷境,深感生命瓢忽,倍增哀痛。
不拘常格,自由抒情
祭文原本偏重於抒發對死者的悼念哀痛之情,一般是結合對死者功業德行的頌揚而展開的。本文一反傳統祭文以鋪排郡望、藻飾官階、曆敘生平、歌功頌德為主的固定模式,主要記家常瑣事,表現自己與死者的密切關係,抒寫難以抑止的悲哀,表達刻骨銘心的骨肉親情。形式上則破駢為散,采用自由多變的散體。正如林紓在〈〈韓柳文研究法韓文研究法〉〉中所說:“祭文體,本以用韻為正格……至〈〈祭十二郎文〉〉,至痛徹心,不能為辭,則變調為散體。”全文有吞聲嗚咽之態,無誇飾豔麗之辭,為後世歐陽修〈〈隴岡阡表〉〉、歸有光〈〈項脊軒誌〉〉、袁枚〈〈祭妹文〉〉等開辟新徑。這種自由化的寫作形式,使作者如同與死者對話,邊訴邊泣,吞吐嗚咽,交織著悔恨、悲痛、自責之情,因而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語言樸素,行雲流水
這篇祭文強烈的感情力量,能如此深刻地感染讀者,也得力於作者高超的語言文字技巧。它全用散文句調和平易曉暢的家常生活語言,長長短短,錯錯落落,奇偶駢散,參差駢散,行於所當行,止於不得不止;疑問、感歎、陳述等各種句式,反複、重疊、排比、呼告等多種修辭手法,任意調遣,全依感情的需要。再加之作者取與死者促膝談心的形式,呼“汝”喚“你”,似乎死者也能聽到“我”的聲音,顯得異常自然而真切。這樣全文就形成了一種行雲流水般的語言氣勢和令人如聞咳謦的感情氛圍。文章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擁抱住了它的讀者。
邊訴邊泣的語言形式
作者采用與死者對話的方式,邊訴邊泣,吞吐嗚咽,交織著悔恨、悲痛、自責等種種感情,似在生者和死者之間作無窮無盡的長談。如寫聞訃的情景,從“其信然邪”到“未可以為信也”,再到“其信然矣”,語句重疊,表現其驚疑無定的心理狀態。末尾“汝病吾不知時,汝歿吾不知日”一段,多用排句,情緒激宕,一氣嗬成。這一切又都從肺腑中流出,因而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