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寫詩人與謝山人早晨同到愚池遊覽時情景,雖飄然有出塵之思,然畢竟身處逆境,聊作羲皇上人,也隻是暫時的自我安慰。
詩的首聯寫道:“新沐換輕幘,曉池風露清。”在一個露白風清的早晨,詩人與謝山人來到愚池邊,用清澈的池水洗過頭,換上輕薄的頭巾,沐浴著習習涼風,愜意極了。這真是一幅無比清靜幽雅的圖畫。天地間一切都已不複存在,隻有愚池邊的詩人和相攜而至的謝山人。詩句中一個“清”字,既是寫眼前景物,同時又點出了詩人心境,情與景交融成一種境界,渲染出詩人的恬淡情趣。初看,上句是敘事,下句是寫景。其實,詩人是把自己也當作一景來寫了,由於有了人的活動,景物才會如此生動而富於情趣。
愚池早晨這種清靜幽雅的景致,使詩人情不自禁地發出了“自諧塵外意,況與幽人行”的感歎。詩人謫居永州已經六年,隨著時光的流逝,永州奇異的山水之美,使詩人的心靈多少得到一些慰藉。他移居愚溪之畔後,過著與農圃為鄰的村居生活。這種閑適恬淡的生活,使詩人覺得仿佛就是隱居山林。他在《溪居》一詩中寫道:“閑依農圃鄰,偶似山林客。”所以,當他與謝山人來到愚池邊,置身於這清靜幽雅的景致中,渾然覺得自己已超塵出世,儼然就是一位山林客了。詩的首聯與頷聯,景與情融溶為一體,創造出了一種物我合一、脫俗造化的境界。
頸聯“霞散眾山迥,天高數雁鳴”,在讀者麵前展現出一幅高遠寥闊的圖景:雲霞散去,天朗氣清,幾隻大雁鳴叫著飛過藍天,連綿起伏的群山一直延伸到天際。景因情設,這眼前的景致正是詩人此時胸襟開闊舒坦的具象。政治革新的失敗,仕途的失意,曾給詩人以沉重打擊。流貶永州的頭幾年,他倍感冤屈,滿懷憂憤。他努力為自己辯謗祛誣,希望一朝昭雪,憧憬有朝一日能夠“起複”。但在移居愚溪後,他的心情平定多了。“起複”既已無望,驅散心頭的雲霧,退一步也海闊天空。於是詩的尾聯寫道:“機心付當路,聊適羲皇情。”此聯妙在一個“付”字,從字麵上看,“付”是“交付”的意思,其實則包含著詩人對官場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機心”極度的輕蔑與鄙視。官場的機變詭詐,詩人向來不屑,更何況此時已遠離是非紛爭。地處南荒的永州,民風淳樸敦厚,詩人生活在他們中間,仿佛走進了遠古的伏羲時代,所以他說“聊適羲皇情”。而句中的“聊”字,又反映出詩人的無奈心情,這種隱居般的生活並非詩人的真心追求,隻是暫時自我安慰而已。
王國維把詩的境界分為“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他說:“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柳宗元把個人的情感滲透在景物中,寫出了一種“無我之境”。寫景與抒情相交錯,情與景相融溶,物我合一,渾然一體,脫俗造化,境界清新高闊,情趣恬淡幽雅,意興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