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江》賞析

“縱一葦之所如,淩萬頃之茫然。”雄曠浩渺的長江,激發了多少文人的靈感詩情。這首過江詩,就是一篇得江山之助的佳作。

首聯以直敘入題,展示的是一幅江行的畫麵;江風陣陣,吹送著渡船從渚邊出發,向著遙遠的對岸駛去。然而字裏行間,又隱現出了船上詩人的心態。一方麵,“酒乍醒”,精神一振,於乘風破浪中自然生出浩然和快意;另一方麵,“風高”必然水急,當是舟行甚速,而詩人卻有“川途渺渺”之感,是一種蒼涼迷惘的心情。這種既壯又悲的旅感,便為全詩定下了基調。

頜聯寫目擊的江景。陸地漸遠,茫茫蒙蒙如籠煙霧,所謂“汀煙”,說明渡船已到江心。此時江浪撲麵而來,撞擊船身而碎成沫雨,更加濡濕了視界;劈波而行攪動了水中的腥氣,引來了俯衝而至的水鳥。這一聯於視覺之外,尚有“濕”的觸覺和“腥”的味覺,使人如身臨其境;寫的雖是浪花、沙鳥之類的船外之物,卻現出了船行的動感;風高浪急而唯有“沙鳥迎人”,又進一步印證了“川途渺渺”的孤茫的旅況。從而將過江的題麵,更加生動、淋灕地表現了出來。

由近瞻轉入遠眺;更由廣袤的空間而及於縱深的時間;這主產生了頸聯的神來之筆。長江不僅是時代的見證,而且以其天塹的地位直接影響著人類的曆史。江山年年如舊,人事幾許盛衰,浩蕩不息的大江最善於向人們提醒這種時空的錯位。在詩歌的語言中,春草與“愁”、青山與“恨”本有著頻繁的聯係,而“三國舊愁”、“六朝遺恨”與“春草碧”、“晚山青”恰又無一不是本地風光,達到了“情”與“景”的完美結合。三國、六朝曆史的舊愁遺恨集中反映在長江南岸地區,由此也可推斷出詩人的“過江”是由北向南,此時江南已遙遙在望。

尾聯借倚棹吹笛的欲望,抒寄詩人的餘情。《博異誌》:“笛吹三聲,水上風動,波濤沆漾,魚龍跳噴。”蘇軾《前赤壁賦》記江夜泛舟,“客有吹洞簫者,……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這裏的“不須倚棹吹長笛,恐有蛟龍潛出聽”,從大江的一麵說,益見出江上的波譎雲詭,與“浪花作雨”呼應;從詩人的一麵說,則是雄豪與悲涼兩兼的心情的自然發露,與首聯的“揚舲”之初的情調遙映。

這首七律依過江的行程步步展開,而又一氣嗬成,氣局嚴整而遒勁。尤其是頸聯將懷古與即景有機的結合在一起,感慨深沉,意味無盡,足稱警策。這首詩曾誤入同時人張弼集中,使他意外受惠,以“六朝遺恨晚山青”揚名於世。錢謙益在《列朝詩集小傳》中為之辨誤,斷為錢曄所作。錢曄為牧齋的族祖,《列朝詩集》的說法當屬可信。

原文《過江》

[明代] 錢曄

江渚風高酒乍醒,川途渺渺正揚舲。
浪花作雨汀煙濕,沙鳥迎人水氣腥。
三國舊愁春草碧,六朝遺恨晚山青。
不須倚棹吹長笛,恐有蛟龍潛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