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田家 / 傷田家》賞析

這是一首反映民生疾苦的詩,全詩八句四十字,展示了唐末農民遭受的嚴重剝削,表達了作者對廣大貧苦農民的深切關懷與同情。這首詩具有高度的思想性和高超的藝術性,形象的比喻,高度的概括,鮮明的對比,使得詩歌的容量更為廣闊,把貧富懸殊的階級差別描寫得曆曆如繪,也把作者鮮明的愛憎之情烘托得淋漓盡致,同時充分表現了作者駕馭語言、節製感情的功力。

詩的前四句為第一層,主要描寫殘酷的高利貸剝削給廣大農民所帶來的剜心割肉般的痛楚。

開篇就揭露封建社會農村一種典型“怪”事:“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寫出了農民在青黃不接之時被迫借貸的悲慘境地。二月還未著手養蠶,五月稻子尚處青苗期,然而,貧苦的農民迫於生計,為濟燃眉之急,竟不得不以未來的新絲、新穀作抵押,借上“驢打滾”的高利貸。“二”“五”月極言時間之早,這麽早就背上閻王債,足以說明農民已到了山窮水盡、骨枯髓幹的地步。“賣”“糶”狀其隻出不入,深刻反映了農民的辛酸血淚和無比痛苦。

“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兩句,運用比喻的手法,形象地揭示出高利貸吮血噬骨的殘酷剝削本質。“眼前瘡”固然比喻眼前急難,“心頭肉”固然比喻絲穀等農家命根,但這比喻所取得的驚人效果決非“顧得眼前顧不了將來”的概念化表述能及萬一。剜卻性命攸關的“心頭肉”以療眼前毒瘡,是迫不得已,其後果更是不堪想象。舊傷未愈添新傷,窮困伴著死亡行,這就是對當時廣大農民瀕臨絕境的高度概括和生動寫照。“挖肉補瘡”,自古未聞,但如此寫來最能盡情,既深刻又典型,因而成為千古傳誦的名句。

詩的後四句為第二層,主要是直抒胸臆,盡吐胸中塊壘,表達詩人對解決正在激化中的社會矛盾的希望和設想,深寄對“君主”的譏刺之意,表達改良現實的願望,頗合新樂府倡導者提出的“惟歌生民病,願得天子知”(白居易《寄唐生》)的精神。詩人把解決矛盾的希望寄托在“君王”身上,這反映出作者存在一定的時代和階級的局限性,但是,也從另一個側麵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會最高統治者“君王”所代表的個人利益。

“君王”之“燭”隻照地主豪紳,權貴達官,而其光不可射及逃亡的農舍,即客觀反映其一向隻代表豪富的利益而不恤民病,不滿之意見於言外,妙在運用反筆揭示皇帝昏聵,世道不公。

“綺羅筵”與“逃亡屋”構成鮮明對比,反映出兩極分化的尖銳階級對立的社會現實,增強了批判性。它形象地暗示出農家賣青破產的原因,又由“逃亡”二字點出其結果必然是:“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呼號而轉徙,饑渴而頓踣”,“非死而徙爾”(柳宗元《捕蛇者說》),充滿作者對田家的同情,並含蓄而尖銳地譏刺了“君王”的不恤黎庶,使讀者能夠透過黑暗的社會現實,思味出那激化社會矛盾的真正罪手。

這首詩之所以向為人們所傳誦,除了它真實而帶有高度概括性地再現了封建社會的黑暗現實、反映了農民的痛苦生活、具有高度的思想性之外,還在於它有高超的表現技巧。

首先,形象的比喻,高度的概括,使得詩歌的容量更為廣闊。對農民被迫借取高利貸及其更慘痛的後果,詩人並未明白道出,而是用“剜卻心頭肉”以“醫得眼前瘡”來比喻之。剜肉補瘡,並非根本的療毒之策,它隻會造成更加嚴重的新局麵。這樣以剜肉補瘡來比喻農民以借高利貸濟燃眉之急,是再形象不過了,也是再具有高度概括力不過的了。這個比喻,一方麵使詩歌的形象具備了可感性,另一方麵也深刻地揭示了問題的本質,使有限的形式容納了無限廣闊深厚的社會內容。

其次,鮮明的對比手法的運用,把封建社會中貧富懸殊的階級差別給曆曆如繪的描寫出來了。“不照綺羅筵,隻照逃亡屋”,本是對“君王”的希冀之語,但其中卻包含了雙重對比的意味。從“君王”的角度來說,恩澤不均,隻顧富室,不恤貧苦,這一對比,就把“君王”的階級立場給鮮明地展示在讀者麵前;從社會現實的角度來看,一邊是權貴豪門華麗的衣著,豐盛的筵宴,一邊卻是無衣無食,貧困破產,逃亡在外。這一對比,就把地主富室用高利貸剝削農民的嚴重惡果給突現出來了。如此形象的對比,也把作者鮮明的愛憎之情給烘托得淋漓盡致。

此外,這首詩的語言頗質樸通俗,感情也很真誠感人,充分顯示了聶夷中駕馭語言、節製感情的功力。胡震亨論唐詩,認為聶夷中等人“洗剝到極淨極省,不覺自成一體”,而“夷中詩尤關教化”(《唐音癸簽》),從此詩即可看出。其所以如此,與語言的樸素凝煉同取材造境的典型都是分不開的。

參考資料:
1、周嘯天 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1305-1306

原文《詠田家 / 傷田家》

[唐代] 聶夷中

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
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
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
不照綺羅筵,隻照逃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