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林黛玉的風雅是故意做出來的,她實際上耐不住寂寞。所以,在《問菊》中,她大倒這方麵的苦水:“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又自作多情地問菊花:“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其實,這正是她自己耐不住冷清的寫照。若依菊花之本性,人家本來就是順應秋之時節而生的。若怕寂寞,何必開於秋時?當事人隻需像寶釵那樣為菊的到時未開而悵歎(空籬舊圃秋無跡,瘦月清霜夢有知),或者把菊的形象留下以作永遠的紀念(莫認東籬閑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陽)即可,何必在人家正常開放的時節,問人家有沒有寂寞相思呢?林黛玉所寫的三首詩被評為菊花詩最佳。其中《詠菊》第一,此詩第二。如果作者隻是為了表現她的詩才出眾,就不會在前麵詠白海棠時要讓寶釵“壓倒群芳”,在後麵諷和螃蟹詠時卻又稱寶釵之作為“絕唱”。原來作者還讓所詠之物的“品質”去暗合吟詠它的人物。詠物抒情,恐怕沒有誰能比黛玉的身世和氣質更與菊相適合的了。一般的詠菊詩主調就是:一、自命清高;二、孤獨寂寞;三、標榜遁世。菊花這個題材,又特別適合表現這些主題。原因是,菊花是秋花,既然傲立霜雪,又孤獨綻開(沒有跟眾多的春花一起開),特別適合失意的文人自比:瞧,我雖然失意,享受不了繁華,可我照樣是精神上的貴族——你不用我,我就學陶淵明隱居去。因此,曹雪芹讓林黛玉奪魁菊花詩,也是有道理的。因為林黛玉就是這種求之不得而怨的小文人的代表。
總而言之,林黛玉的清高正如這些菊花詩一樣,是刻意裝出來的。是在明知“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的情形下,而刻意效仿出來的。目的隻是為了抒發自己小文人式的對世俗名位的求之不得的哀怨,並同時博取清高的美名和旁人的同情。因此,一遇到真正能考驗她能夠取法陶令的時候,她就丟下這些“孤標傲世偕誰隱”、“滿紙自憐題素怨”的標榜而不管,一個勁地去高歌“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主人指示風雷動,鼇背三山獨立名”了。
- 參考資料:
- 1、曹雪芹.《紅樓夢》.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