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歌》一詩抒發了作者遠大的政治抱負,也表達了他對國事憂慮的複雜心情。
此詩每句中皆帶有“兮”。劉邦故鄉沛縣原本雖為宋地,但已被楚國占有百年,文筆自然不免沾染了些許楚風。楚辭又由於其代表人物屈原的悲慘,而成為抒發憤懣的文體,且因楚地民風彪悍,楚辭便多了大氣磅礴。劉邦選取這種文體,恰到好處地表現了他對家國興亡的擔憂,又不失王者風範。
《大風歌》整首詩僅有三句構成,這在中國曆代詩歌史上是極其罕見的,三句詩中每一句都代表一個廣大的不同的場景與心境,而且作者對這三句詩真可謂惜墨如金、高度凝煉。其中第一句的大風起兮雲飛揚,是最令古今拍案叫絕的詩句。作者並沒有直接描寫他與他的麾下在恢宏的戰場上是如何殲剿重創叛亂的敵軍,而是非常高明巧妙地運用大風和飛揚狂卷的烏雲來暗喻這場驚心動魄的戰爭畫麵。假如說項羽的《垓下歌》表現了失敗者的悲哀,那麽《大風歌》就顯示了勝利者的悲哀。而作為這兩種悲哀的紐帶的,則是對於人的渺小的感傷。同樣的,對第一句“大風起兮雲飛揚”,唐代的李善曾解釋說:“風起雲飛,以喻群雄競逐,而天下亂也。”(見汲古閣本李善注《文選》卷二十八)這是對的。“群雄競逐而天下亂”,顯然是指秦末群雄紛起、爭奪天下的情狀。“群雄競逐”的“雄”,《文選》的有些本子作“凶”。倘原文如此,則當指漢初英布等人的反亂。但一則這些反亂乃是陸續發動的,並非同時並起,不應說“群凶競逐”;再則那都是局部地區的反亂,並未蔓延到全國,不應說“天下亂”。故當以作“雄”為是。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隻一個“威”字就是那樣生動貼切地闡明了各路諸侯臣服於大漢天子劉邦的腳下,一個“威”字也直抒了劉邦的威風凜凜、所向披糜,天下人能與之匹敵的那種巨無霸的衝天豪邁氣概。這樣的榮歸故裏,劉邦的心情是何等的榮耀與八麵威風!劉邦是在說自己在這樣的形勢下奪得了帝位,因而能夠衣錦榮歸。所以,在這兩句中,劉邦無異坦率承認:他之得以“威加海內”,首先有賴於“大風起兮雲飛揚”的局麵。但是,正如風雲並非人力所能支配,這種局麵也不是劉邦所造成的,他隻不過運道好,碰上了這種局麵而已。從這一點來說,他之得以登上帝位,實屬偶然。盡管他的同時代人在這方麵都具有跟他同樣的幸運,而他之終於獲得成功乃是靠了他的努力與才智;但對於劉邦這樣出身於低微的人來說,若不是碰上如此的時代,他的努力與才智又有多少用處呢?所以,無論怎麽說,他之得以當皇帝,首先是靠機運,其次才是自己的努力與才智。他以當進的人對之根本無能為力的自然界的風雲變化,來比喻把他推上皇帝寶座的客觀條件,至少是不自覺地顯示了他的某種心理活動吧!
姑且不論劉邦把他的這種機運看作是上天的安排抑或是一種純粹的偶然性,但那都不是他自己所能決定的。換言之,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才智;但這一切到底有多大效果,還得看機運。作為皇帝,要保住天下,必須有猛士為他守衛四方,但世上有沒有這樣的猛士?如果有,他能否找到他們並使之為自己服務?這就並非完全取決於他自己了。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最後一句比照上一句,都是直抒胸臆,寫他的心情與思想,但這最後一句,劉邦並沒有繼續沉浸在勝利後的巨大喜悅與光環之中,而且是筆峰一轉,寫出內心又將麵臨的另一種巨大的壓力。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居安思危,如何讓自己與將士們辛勞打下的江山基業,不在日後他人覬覦中得而複失,回到故裏後,去哪裏挑選出更加精良的勇士來鞏固自己的大好河山? 使之大漢江山固若金湯!所以,第三句的“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既是希冀,又是疑問。他是希望做到這一點的,但真的做得到嗎?他自己卻無從回答。可以說,他對於是否找得到捍衛四方的猛士,也即自己的天下是否守得住,不但毫無把握,而且深感憂慮和不安。也正因此,這首歌的前二句雖顯得躊躇滿誌,第三句卻突然透露出前途未卜的焦灼和恐懼。假如說,作為失敗者的項羽曾經悲慨於人定無法勝天,那麽,在勝利者劉邦的這首歌中也響徹著類似的悲音,這就難怪他在配合著歌唱而舞蹈時,要“慷慨傷懷,泣數行下”(《漢書·高帝紀》)了。
- 參考資料:
- 1、司馬遷 撰,韓兆琦 評注.《史記》:嶽麓書社,2012-10-01
- 2、蕭統 編 李善 注.《文選》(全六冊)---中國古典文學叢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