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賦》鑒賞

公元23年,劉玄稱帝高陽,王莽死,劉玄遷都長安,年號更始。公元25年,赤眉入關,劉玄被殺。在這時期中,班彪遠避涼州,從長安出發,至安定,寫了這篇《北征賦》。

《北征賦》是一篇紀行賦,為班彪的代表作,在紀行賦的發展過程中具有重要地位,它繼承《楚辭》、《遂初賦》等創作傳統,在繼承中又有變化,對後世紀行賦的創作有較大的影響。

《北征賦》紀述他在西漢末的動亂中離長安至天水避亂的行程。結構模仿劉歆的《遂初賦》,也是結合途中所見景物與有關的史事,抒發感想。由於時事更為艱難,所表現的情緒也更顯悲沉。它的語言精麗整齊,其中寫景的一段(從“隮高平而周覽”到“哀生民之多故”),則顯得清新自然。這種描寫洋溢著作者的真實感情,而且是寫實的筆法,不同於《上林賦》等那種誇張的羅列。此前《遂初賦》的寫景,也已經有這樣的特點。它們直接啟發了後代抒情小賦對自然景色的描寫。

如果拿《北征賦》與楚辭部分作品、《遂初賦》等相比較,就可以看出在結構上存在一些在繼承中又有發展變化的特點。

(一)抒情方式由浪漫主義向現實主義的轉變。《九章》中的作品多紀實之辭,《涉江》一詩又是寫他放逐生活中最淒苦的一段經曆,但詩的開始卻采用了與《離騷》相類似的浪漫主義手法,表現他的極端苦悶,欲忍不能的感情。《涉江》的後半部分以及亂辭,也是采用的浪漫主義手法。特別是亂辭部分,采用香草美人的托喻,與《離騷》的寫法一致。《北征賦》中,無論交待起行原因,還是描寫景色都從實際出發,即使是亂辭部分,也拋卻了香草美人的托喻手法,采用更為直接的抒情方式。

(二)寫景與抒情由分離到逐漸緊密的結合。《涉江》中的景物描寫,雖然能夠表現作者的淒苦情懷,但景與情從整體上還顯疏遠,還有著為寫景而寫景的嫌疑。《遂初賦》和《北征賦》寫景與抒情結合的較為緊密,特別是《北征賦》,寫景能從作者的感情基調出發,更好的表現了作者感時傷世之情懷。

(三)借助曆史事實抒情方麵,由情與史的分離到逐漸緊密的結合。《涉江》的整個第四部分,都在敘寫曆史上忠而見棄的人物,以表達作者自己“餘將董道而不豫兮,固將重昏而終身”之情。而《北征賦》則沒有相應的部分。此賦是在紀行的過程中,將史實與感情緊密的結合了起來,而不再是單獨列為一部分去敘寫。

(四)亂辭部分也發生了較大的變化。由《涉江》對君主忠誠不二的感情抒發,到《遂初》的以道家出世思想作結,抒發自己恬淡的自娛之情,再到《北征賦》以君子固窮而守節的儒家思想的抒發,其發展軌跡是鮮明的。

作為紀行賦的成熟之作,《北征賦》確實表現出了與其在賦史地位上一致的優點。交待起行原因之簡潔,借景抒情之恰切,敘史抒情結合之緊密,抒發感情之真摯,語言之平易曉暢,都是《涉江》、《遂初》所不能比擬的。蕭統《文選》選賦,紀行一門首選《北征賦》;清人陳元龍《曆代賦匯》亦列其為紀行賦第一篇。可見二人同選《北征賦》列為首篇,並非偶然。

原文《北征賦》

[兩漢] 班彪

餘遭世之顛覆兮,罹填塞之阨災。舊室滅以丘墟兮,曾不得乎少留。遂奮袂以北征兮,超絕跡而遠遊。

朝發軔於長都兮,夕宿瓠穀之玄宮。曆雲門而反顧,望通天之崇崇。乘陵崗以登降,息郇邠之邑鄉。慕公劉之遺德,及行葦之不傷。彼何生之優渥,我獨罹此百殃?故時會之變化兮,非天命之靡常。

登赤須之長阪,入義渠之舊城。忿戎王之淫狡,穢宣後之失貞。嘉秦昭之討賊,赫斯怒以北征。紛吾去此舊都兮,騑遲遲以曆茲。

遂舒節以遠逝兮,指安定以為期。涉長路之綿綿兮,遠紆回以樛流。過泥陽而太息兮,悲祖廟之不修。釋餘馬於彭陽兮,且弭節而自思。日晻晻其將暮兮,睹牛羊之下來。寤曠怨之傷情兮,哀詩人之歎時。

越安定以容與兮,遵長城之漫漫。劇蒙公之疲民兮,為強秦乎築怨。舍高亥之切憂兮,事蠻狄之遼患。不耀德以綏遠,顧厚固而繕藩。首身分而不寤兮,猶數功而辭鱤。何夫子之妄說兮,孰雲地脈而生殘。

登鄣隧而遙望兮,聊須臾以婆娑。閔獯鬻之猾夏兮,吊尉漖於朝那。從聖文之克讓兮,不勞師而幣加。惠父兄於南越兮,黜帝號於尉他。降幾杖於藩國兮,折吳濞之逆邪。惟太宗之蕩蕩兮,豈曩秦之所圖。

隮高平而周覽,望山穀之嵯峨。野蕭條以莽蕩,迥千裏而無家。風猋發以漂遙兮,穀水灌以揚波。飛雲霧之杳杳,涉積雪之皚皚。雁邕邕以群翔兮,□雞鳴以嚌嚌。

遊子悲其故鄉,心愴悢以傷懷。撫長劍而慨息,泣漣落而沾衣。攬餘涕以於邑兮,哀生民之多故。夫何陰曀之不陽兮,嗟久失其平度。諒時運之所為兮,永伊鬱其誰愬?

亂曰:夫子固窮遊藝文兮,樂以忘憂惟聖賢兮?達人從事有儀則兮,行止屈申與時息兮?君子履信無不居兮,雖之蠻貊何憂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