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此首《菩薩蠻》,用極高明之比興藝術,寫極深沉之愛國情思,無愧為詞中瑰寶。
詞題“書江西造口壁”,起寫鬱孤台與清江。造口一名皂口 ,在江西萬安縣西南六十裏。詞中的鬱孤台在贛州城西北角,因“隆阜鬱然,孤起平地數丈”得名。“唐李勉為虔州(即贛州)剌史時,登臨北望,慨然曰:‘餘雖不及子牟 ,而心在魏闕一也。’改鬱孤為望闕。”清江即贛江。章、貢二水抱贛州城而流 ,至鬱孤台下匯為贛江北流,經造口、萬安、太和、吉州(治廬陵,今吉安)、隆興府(即洪州,今南昌市 ),入鄱陽湖注入長江。
“鬱孤台下清江水。”起筆橫絕。由於漢字形、聲、義具體可感之特質,尤其鬱有鬱勃、沉鬱之意,孤有巍巍獨立之感,鬱孤台三字劈麵便凸起一座鬱然孤峙之高台。詞人調動此三字打頭陣,顯然有滿腔磅礴之激憤 ,勢不能不用此突兀之筆也。進而寫出台下之清江水。《萬安縣誌》雲:“贛水入萬安境,初落平廣,奔激響溜 。”寫出此一江激流,詞境遂從百餘裏外之鬱孤台,順勢收至眼前之造口。造口,詞境之核心也。
“中間多少行人淚。”行人淚三字,直點造口當年事。詞人身臨隆祐太後被追之地,痛感建炎國脈如縷之危,憤金兵之猖狂,羞國恥之未雪,乃將滿懷之悲憤,化為此悲涼之句。在詞人之心魂中,此一江流水,竟為行人流不盡之傷心淚。行人淚意蘊深廣,不必專言隆祐。在建炎年間四海南奔之際,自中原至江淮而江南,不知有多少行人流下無數傷心淚啊。由此想來,便覺隆祐被追至造口,又正是那一存亡危急之秋之象征。無疑此一江行人淚中,也有詞人之悲淚啊。
在“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中,長安指汴京。本句是詩人因記起朋友被追而向汴京望去,然而卻有無數的青山擋住了詩人。境界就變為具有封閉式之意味,頓與挫級有力。這兩句詩表達了詩人滿懷忠憤的情感。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贛江北流,此言東流,詞人寫胸懷,正不必拘泥。無數青山雖可遮住長安,但終究遮不住一江之水向東流。換頭是寫眼前景,若言有寄托,則似難以指實。若言無寄托,則遮不住與畢竟二語,又明顯帶有感情色彩。周濟雲:“借水怨山。”可謂具眼。此詞句句不離山水。試體味“遮不住”三字,將青山周匝圍堵之感一筆推去,“畢竟”二字更見深沉有力。返觀上闋,清江水既為行人淚之象喻,則東流去之江水如有所喻,當喻祖國一方。無數青山,詞人既歎其遮住長安,更道出其遮不住東流,則其所喻當指敵人。在詞人潛意識中,當並指投降派。“東流去”三字尤可體味。《尚書·禹貢》雲:“江漢朝宗於海。”在中國文化傳統中,江河行地與日月經天同為“天行健”之體現,故“君子以自強不息”。杜甫《長江二首》雲:“朝宗人共挹,盜賊爾誰尊?”“浩浩終不息,乃知東極臨。眾流歸海意,萬國奉君心。”故必言寄托,則換頭托意,當以江水東流喻正義所向也。然而時局並不樂觀,詞人心情並不輕鬆。
“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詞情詞景又做一大頓挫。江晚山深,此一暮色蒼茫又具封建式意味境界,無疑為詞人沉鬱苦悶之孤懷寫照,而暗應上闋開頭之鬱孤台景象。。
此詞寫作者登鬱孤台(今江西省贛州市城區西北部賀蘭山頂)遠望,“借水怨山”,抒發國家興亡的感慨。上片由眼前景物引出曆史回憶,抒發家國淪亡之創痛和收複無望的悲憤;下片借景生情,抒愁苦與不滿之情。全詞對朝廷苟安江南的不滿和自己一籌莫展的愁悶,卻是淡淡敘來,不瘟不火,以極高明的比興手法,表達了蘊藉深沉的愛國情思,藝術水平高超,堪稱詞中瑰寶。
- 參考資料:
- 1、鄧小軍 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南宋·遼·金).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8月版:第1503-150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