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不辱使命》賞析

《唐雎不辱使命》是《戰國策·魏策四》中的一篇史傳文,後收錄於《古文觀止》。這篇文章寫唐雎奉安陵君之命出使秦國,與秦王展開麵對麵的激烈鬥爭,終於折服秦王,保存國家,完成使命的經過,歌頌了唐雎不畏強暴、敢於鬥爭的愛國精神,揭露了秦王的驕橫欺詐、外強中幹的本質。文章內容精彩,情節完整,引人入勝;人物形象生動,秦王的色厲內荏、前倨後恭,唐雎的不畏強暴、英勇沉著,都寫得栩栩如生。

首先,最引人注意的是人物的對白。除了很少幾句串場的敘述,幾乎全是對白;用對白交代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結局,重點突出,層次清晰;用對白表現人物的精神麵貌,安陵君的委婉而堅定,唐雎的沉著幹練,口鋒銳利,義正辭嚴,秦王的驕橫無理,無不躍然紙上。

開頭一段是秦王嬴政在“滅韓亡魏”之後,雄視天下,根本不把小小的安陵放在眼裏,他似乎不屑以武力相威脅,企圖以“易地”的謊言詐取安陵。在他看來,安陵君哪敢說個“換”字,更不敢說“不”,“使人謂”三字,劈頭即自稱寡人(隻有對下,諸侯才可自稱寡人),見出秦王對安陵君的輕慢,“安陵君其許寡人”,著一命令副詞“其”,活現出秦王的盛氣淩人。安陵君識破騙局,婉言拒絕。“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態度和言辭都十分婉和,但不是卑躬屈膝,而是婉辭,是麵對虎狼之敵的鬥爭藝術。“受地於先王,願終守之”,陳理為據,無容置喙。“弗敢易”,於委婉中透出堅決的態度,必然會使“秦王不悅”。

這時,唐雎出場,“使於秦”,係國家人民的命運於一身,深入虎穴狼窩,令讀者不能不為他捏一把汗!以下唐雎出使到秦國的文章分三個段落來做,也是唐雎與秦王麵對麵鬥爭的三個回合。唐雎如何到達秦國,怎樣拜見秦王,與本文中心無關,一概略去不寫,而直接寫會見時的對話。

進而體會秦王與唐雎的語言,其意趣和從前也迥然不同。“秦王謂唐雎曰”之前,已經“不悅”,這時,他是壓住火氣說話,不像秦使者那樣“簡而明”,而是亦拉亦打,於委婉中露出威脅,儼然是勝利者的口吻:“……安陵君不聽寡人,何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請廣於君,而君逆寡人者,輕寡人與?”這是質問。“秦滅韓亡魏,而君以五十裏之地存者”,純屬威脅。話中句句不離“寡人”如何,還偏要說“以君為長者,故不錯意也”“吾以十倍之地,請廣於君”,秦王的狡詐驕橫之態不言自明。唐雎早已胸有成竹,並不多與之周旋。“否,非若是也”,態度沉著明朗。寸步不讓,據理力爭:“雖千裏不敢易也,豈直五百裏哉?”把安陵君的“弗敢易”換做一個反問句,並以“千裏”對“五百裏”提出,就遠比安陵君的回答更為堅定有力,不給對方一點便宜。這必然引起“秦王怫然怒”,由“不悅”到“怫然怒”。這使本來就很尖銳的矛盾更加激化了,文章至此陡起波瀾,讀者頓生焦慮之情,為衝突的後果而擔憂。

第二回合是鬥爭的高潮,從寫作來說是全文重心,因此寫得最細最詳。“秦王怫然怒”一句,籠罩全段。一個小國的使者如何治服大國暴君的盛怒,固然很難;作者如何在短短的文字中把這個場麵寫出來,寫得入情入理,令人信服,也非易事。但《戰國策》的作者有這本領,而且勝任愉快,把這個場麵寫得波瀾起伏,有聲有色,令人仿佛親臨其境。這一段作者分兩個層次來寫。第一層,秦王怒氣衝衝,施以恐嚇,“公亦嚐聞天子之怒乎”,公然自稱“天子”,全不把一個小國及其使者放在眼裏。“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如果聯係“滅韓亡魏”的背景,委實令人不寒而栗。唐雎“臣未嚐聞也”一句,沉著冷靜,不為秦王的恐嚇所動,實際上是按兵待敵。因而這一層猶如兩大浪峰中的一個浪穀。

第二層,唐雎先是反唇相譏,“大王嚐聞布衣之怒乎”,照用秦王口吻,以“布衣”對“天子”,真是寸步不讓。然後又用“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一正一反兩個判斷句,斷然駁掉秦王“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爾”的誣蔑,於是條件成熟,反攻開始。先用三個排比句擺出專諸刺王僚、聶政刺韓傀、要離刺慶忌的事實,又說“與臣而將四矣”,打掉秦王的氣焰,再用“若士必怒”等五個四字短句,像滾木擂石般對準秦王打過去,以“二人”對“百萬”、“五步”對“千裏”,不給他一點喘息時間,氣氛之緊張,令人屏息。最後唐雎“挺劍而起”,緊緊逼住秦王,這更是秦王所始料不及,於是精神防線完全被摧毀,隻有繳械投降。

作者懂得寫好唐雎這段反駁痛斥秦王台詞的重要,讓他來作這個回合的鬥爭的主角,給他大段的獨白,用排比,用節奏鮮明的短句,讓他激昂慷慨地大講特講,賦予他狂風掃地的氣勢,而秦王已是一敗塗地了。秦王的心理活動抽不出筆墨來寫,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沒有必要寫,因為秦王早已被這意外的一擊打昏了,他來不及思考一下眼前發生了什麽,而結局已經擺在他的麵前,隻有俯首就範而已。明寫唐雎,突出了他大義凜然的鮮明形象,虛寫秦王,也更符合這一特定情景。

第三回合寫法上反過來了,虛寫唐雎,因為唐雎的形象已經完成,再寫反而畫蛇添足從“色撓”至於“長跪而謝”,“先生坐,何至於此”,這是此時此刻秦王的所言,簡直讓人難以相信還是剛才那個秦王幹的。秦王先因為自己是大強國有恃無恐,誤以為可以放膽作惡;後迫於眼前處境,黔驢技窮,不得已而為之,並不能改變他的本性。而且君王的架子並不能完全放下,對唐雎的恭維顯然言過其實。

作者充分調動了對比、誇張等藝術手段以烘托氣氛,同時對二人的情態舉止的變化略加點染,強化衝突,精心營造戲劇性的驚心動魄的場麵。兩種人物、兩種思想和行為的對比,可以突出他們各自的特征,讓讀者認識得更清楚,這是一種廣泛使用而且行之有效的表達方法。同樣,俗話說,“紅花雖好,還需綠葉扶秦”,襯托在很多種情況下,也是十分必要的。本文把這兩種有效的表現方法結合起來,相輔相成,收到了顯著效果。我們先說本文中對比手法的運用。首先,本文中唐雎和秦王是對立而存在的,他倆之間生死不容、唇槍舌劍的鬥爭,為作者充分運用對比的手法,提供了堅實的生活基礎,因而作者緊緊抓住這一點,對比著來寫兩個人物。

例如寫秦王一倨一恭,也形成對比,藝術上叫做相反相成,更有力地揭示了秦王這一複雜性格──既是凶惡的,又是虛偽的。

又以安陵君來襯托唐雎。安陵君是作品的次要人物,但又是必不可少的人物。他是君,唐雎是臣,他的態度決定著唐雎的態度,他不失為明君,但卻比唐雎軟弱,更缺乏才幹,大敵當前,他有見識,會應對,卻拿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找不到走出險地的途徑。而唐雎出使秦國,麵對秦王,一開口便勝安陵君一籌,“否,非若是也”,不卑不亢;接下去則一句比一句更有鋒芒。他看透了秦王的色厲內荏,隻要掌握時機,就能一舉而戰勝之。但反回頭說,沒有安陵君的支秦信任,唐雎縱然渾身膽識,怕也難有用武之地。兩個人物,兩種性格,互為表裏,相輔相成。

參考資料:
1、課程教材研究所.《語文》.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189-192
2、程帆.古文鑒賞辭典[M].湖南:江蘇文藝出版社,1987

原文《唐雎不辱使命》

[先秦] 劉向 撰

秦王使人謂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裏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許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雖然,受地於先王,願終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說。安陵君因使唐雎使於秦。(說 通:悅)

秦王謂唐雎曰:“寡人以五百裏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聽寡人,何也?且秦滅韓亡魏,而君以五十裏之地存者,以君為長者,故不錯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請廣於君,而君逆寡人者,輕寡人與?”唐雎對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於先王而守之,雖千裏不敢易也,豈直五百裏哉?”

秦王怫然怒,謂唐雎曰:“公亦嚐聞天子之怒乎?”唐雎對曰:“臣未嚐聞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唐雎曰:“大王嚐聞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休祲降於天,與臣而將四矣。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挺劍而起。

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之曰:“先生坐!何至於此!寡人諭矣:夫韓、魏滅亡,而安陵以五十裏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