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劉一丈書》寫作特點


《報劉一丈書》雖是書信體的記敘文,但它的形象性和諷刺性是很突出的。作者痛斥時弊,開始提出“上下相孚”,接著就畫出了官場現形記的漫畫,展示出一個封建社會上驕下臾的群醜圖,給人以形象的回答。“幹謁求進”的典型化情節,突出了官場的實質,達到了以少勝多的作用。三個不同的人物各具特色:
“客(幹謁者)”這個形象淒涼昏木,嬌人瞞上,是一個不惜一切往上爬的小人。作者著重刻畫了他的媚相、狂相。
“相公(權者)”氣焰赫赫,貪汙納賄卻又驕橫虛偽,他是黑暗勢力的代表。著重刻畫他的傲相、偽態。
“守門人(門者)”狐假虎威,敲詐勒索,是一個貫會仗勢詐錢的狗腿。著重刻畫他的刁、奸。
作者抓住三個人物精神世界浮在外表的狀態,通過生動的心理刻畫與個性化的對話,來描繪人物的靈魂:
寫“相公”的動作和語言有一個特點,都很簡潔。“主者出”“主者曰進”“吏納之”“稍稍與人曰”,寥寥幾筆,傳出了權相的威嚴,真是權大勢大影響大。隻要他“稍稍與人曰”就可以使“聞者心計交讚之”,而求者就可以升官發財。作者寫這個大人物,突出了他威嚴下的卑鄙。作者對這個人物寫的是很成功的。相公的納賄是以虛假的推托來表現的。
寫“門者”的貪財則是赤裸裸的敲詐。這個把住相府大門的奴才,對求進者是千方的刁難,“客候權者之門,他故不入”,不讓客進去。受了錢之後才來拿名片,但又出來傳話說“客請明天來”。第二天客又上門的時候,這個“門者怒曰”,接著作者寫“又怒曰”神氣的不得了。但是一得到銀子盛怒全消。我們把“門者”與“相公”比較一下可看出,作者寫出了大人物納賄與小人物受賄是不同的。但他們的靈魂都是卑鄙的,都可以被錢收買,不同的隻是收買的方式不同而已。大人物要做出矜持的樣子,要蒙上一塊遮羞布,而小人物則是公開的勒索,當然收買的價格也會因人而異。
“客”這個人物,作者突出了他不惜一切往上爬的特點。為了進相府的門,他“日夕策馬”,對門者“甘言媚詞作婦人狀,袖金以私之”,這是何等的卑劣。為了見到權者,他“立廄中”“惡氣襲衣袖”“即饑寒毒熱不可忍,不去也”“夜披衣坐,聞雞鳴,即起盥櫛,走馬抵門”,又是何等的可憐、可悲!作者對他的描寫筆刺靈魂力透紙背。再看,客遭到門者的怒斥後“客恥之”,也感到很恥辱。但為了往上爬,他還是強忍著。忍不下去怎麽辦?他是把剛萌發的恥辱之情強忍下去,也就保持住了無恥之魂。為了向上爬,“客”這個小官僚,可以說是無恥再無恥。作者對人物靈魂的鞭撻是多麽深刻而有力。作者這種深入靈魂的描寫,有時也見於一詞一句中。為了見到相公,“客”是費盡心機,他付出了金錢,他忍受臭氣,忍氣、忍困,但心裏又忐忑不安,還是擔心付出這麽大的代價見不到相公。但是“幸主者出”,短短四個字裏麵,寫出了“客”終於見到了相公時僥幸欣喜的心理,他還有這樣的算計,那就是終究沒白費勁。還有這樣的情緒,達到目的鬆了一口氣。作者把“客”此時的僥幸心理、沒有白費勁的這種算計、達到目的鬆了一口氣的情緒,都在這一個“幸”字上畫出來了,真是描寫的深刻。還寫出了這個“客”的語言“相公,厚我,厚我”這種重複語言,把他那躊躇滿誌的心理溢於言表。作者評論時事是以形象注之,生動鮮明,給人的印象非常強烈。


運用對比手法,揭示深刻的社會內容。
1、作者的剛正不阿、潔身自好和客者卑躬屈膝、阿諛逢迎對比。一個是“策馬候權者之門”,一個是“躍馬疾走過”權者之門。一“候”一“過”,經緯分明,有力地表現了作者不向權貴抵頭,不肯同流合汙的可貴氣節。“上驕下臾”反襯出作者的處事為人;同時也影射了權奸嚴嵩父子專權的朝政。
2、客者與門者、權者的對比,客者之於門者,一個甘言媚詞醜態百出,一個狐假虎威,敲詐勒索。客者之於權者,一個奴顏媚骨,喪失廉恥,一個故作姿態,盛氣淩人。什麽“上下相孚”,其實就是爾虞我詐,權錢交易,以錢買權,以權謀錢。
3、客者被召見之前後,乞憐與驕人的對比。求見時他忍辱行賄,諂顏媚態,召見後他得意忘形,不可一世。前後對比,判若兩人。通過對比,所謂“上下相孚”的一致,昭然若揭。


《報劉一丈書》具有很強的諷刺力量。作者在描寫中傾注了他對醜惡事物的痛恨之情。我們對這種感情作一分析,可知這種感情不是不得誌的牢騷發泄,也不是為了文章中故作驚人之筆,予以渲染,而是一個正直的人對黑暗現實理所應有的憤慨和批判。作者這種以圖為快的滿腔憤激,真摯、正義、強烈,收到了引起共鳴和加強批判的藝術效果。文章的諷刺力量也來自作者在形象描繪後的精當議論,如“此世所謂上下相孚也”,就是形象引來的結論。“長者謂仆能之乎?“長者聞之,得無厭其為迂乎?”這樣的反詰都是議論。由於對人物官場現狀描寫的生動而充分,這些一詞一句的議論,進一步表現了作者的傾向,加強了批判的鋒芒,使形象描繪所表達的形象由感性上升到理性的高度,增強了諷刺力量,因而深化了主題。具有一定的現實性和啟發性,希望很好體會。

原文《報劉一丈書》

[明代] 宗臣

數千裏外,得長者時賜一書,以慰長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饋遺,則不才益 將何以報焉?書中情意甚殷,即長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之念長者深也。

至以「上下 相孚,才德稱位」語不才,則不才有深感焉。 夫才德不稱,固自知之矣;至於不孚之病,則尤不才為甚。

且今之所謂孚者,何哉?日夕策馬,候權者之門。門者故不入,則甘言媚詞,作婦人狀,袖金以私之。即門者持刺入,而主人又不即出見;立廄中仆馬之間,惡氣襲衣袖,即饑寒毒熱不可忍,不去也 。抵暮,則前所受贈金者,出報客曰:「相公倦,謝客矣!客請明日來!」即明日, 又不敢不來。夜披衣坐,聞雞鳴,即起盥櫛,走馬抵門;門者怒曰:「為誰?」則曰 :「昨日之客來。」則又怒曰:「何客之勤也?豈有相公此時出見客乎?」客心恥之 ,強忍而與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門者又得所贈金,則起而入之;又立向 所立廄中。 幸主者出,南麵召見,則驚走匍匐階下。主者曰:「進!」則再拜,故遲不起; 起則上所上壽金。主者故不受,則固請。主者故固不受,則又固請,然後命吏納之。 則又再拜,又故遲不起;起則五六揖始出。出揖門者曰:「官人幸顧我,他日來,幸 無阻我也!」門者答揖。大喜奔出,馬上遇所交識,即揚鞭語曰:「適自相公家來, 相公厚我,厚我!」且虛言狀。即所交識,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語人曰:「某也賢!某也賢!」聞者亦心許交讚之。

此世所謂上下相孚也,長者謂仆能之乎?前所謂權門者,自歲時伏臘,一刺之外,即經年不往也。閑道經其門,則亦掩耳 閉目,躍馬疾走過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則仆之褊衷,以此長不見怡於長吏,仆則愈 益不顧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有命,吾惟守分而已。」長者聞之,得無厭 其為迂乎?

鄉園多故,不能不動客子之愁。至於長者之抱才而困,則又令我愴然有感。天之與先生者甚厚,亡論長者不欲輕棄之,即天意亦不欲長者之輕棄之也,幸寧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