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誌令》賞析

全文可分為兩大部分:

第一部分從開頭至功意望已過矣”,作者主要敘述了自己三十多年來的曆史功績。首先他敘述了自己早年的誌向,他當時雖少年得誌,但非知名之士,隻想做一個郡守,先在政治教化中樹立聲譽:因此他在任濟南相時,嚴懲那些貪官汙吏,但觸犯宦官利益,遭到豪強的反對。

其次,寫隱居家鄉的生活,政治上初試鋒芒卻受挫後,曹操采取了功以退為進”的策略,表麵上隱居在鄉瀆書射獵,實際上卻是養精蓄銳,等待機會東山再起。同時,表明自己隻是希望在討賊立功中封侯,並未有什麽大誌或野心,本誌有限。再次,敘述自己先後消滅軍閥袁術、袁紹、劉表的曆史功績,同時說明自己目前雖身為丞相,但實質遠遠超越了最初的誌向,因此也不會再有更大的野心。

第二部分從功今孤言此”到最後,這部分作者用賢人誌十的典故,說明自己既無野心又不讓權的苦心,即明本誌。功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一句滿懷自尊、自負之意,也說明了當時的實際情況二如果沒有曹操的擁戴,漢家工朝恐怕早已四分五裂了,曹操在維持漢末圈家局部統一當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魯迅先生就很欣賞曹操的坦率:功曹操自己說過:‘倘無我,不知有多少人稱王稱帝。’這句話他倒沒有說謊。”(《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

曹操首先借齊桓公、晉文公功以其兵勢廣、大,猶能事奉周摩”。說明他自己定會效法前人忠心侍奉漢室政權, 功以大事小”。接著又舉樂毅和蒙恬兩個曆史人物來與自己想比,用意同前。曹操借蒙恬功積信於秦三世”,來表明自己一家也會和蒙恬一樣知恩圖報,絕不會心存二誌。更何況鑒於聖明如周公者.尚留有金滕之書以自明,作者借此再次表明心跡。

然後作者闡明了自己拒絕讓出兵權的原因,即出於自身和子孫以及岡家安全的考慮,不願功慕虛名而處實禍”。明確堅定的語氣,顯示出作者在關係個人命運和圍家安危的原則問題上,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含糊。

最後,曹操又以功介推之避晉封,申胥之逃楚賞”的事跡來自省,表示要學習前賢的高風亮節,居功不傲,雖然自己有功蕩平天下”的重要功績.但封兼四縣的邑土卻受之有愧。因而他準備要讓出三縣的封地,以表明意向,消除眾輿論的攻擊之勢,顯示曹操成熟靈活的政治手腕,給人以謙恭禮讓的印象,讓縣這一舉動在政治上可以說獲得了極大的成功。

這篇文章寫得直率灑脫、大義凜然。全文結構安排井然有序,前半部分側重敘事,後半部側重功明誌” 作者善用典故,用齊桓、晉文說明自己會功尊王攘夷”;樂毅、蒙恬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用介推、申胥說明自己的高風亮節;用周公的《金滕》之書闡明自己的良苦用心,這些眾所周知的曆史事實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讓文章內容充盈。在語言方麵,全文直白自然,毫無雕飾之跡,表現了曹操利落而堅定的性格以及處世原則。在原則問題上,絕不妥協;而枝節問題上則可以做出讓步,表現出了一個政治家的豪氣和見識。

參考資料:
1、白雪,李倩編著.古文鑒賞大全集 上:中國華僑出版社,2012.10:第202頁

原文《述誌令》

[兩漢] 曹操

孤始舉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為海內人之所見凡愚,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濟南,始除殘去穢,平心選舉,違迕諸常侍。以為強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

去官之後,年紀尚少,顧視同歲中,年有五十,未名為老。內自圖之,從此卻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與同歲中始舉者等耳。故以四時歸鄉裏,於譙東五十裏築精舍,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絕賓客往來之望。然不能得如意。

後徵為都尉,遷典軍校尉,意遂更欲為國家討賊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將軍,然後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誌也。而遭值董卓之難,興舉義兵。是時合兵能多得耳,然常自損,不欲多之;所以然者,多兵意盛,與強敵爭,倘更為禍始。故汴水之戰數千,後還到揚州更募,亦複不過三千人,此其本誌有限也。

後領兗州,破降黃巾三十萬眾。又袁術僭號於九江,下皆稱臣,名門曰建號門,衣被皆為天子之製,兩婦預爭為皇後。誌計已定,人有勸術使遂即帝位,露布天下,答言“曹公尚在,未可也”。後孤討禽其四將,獲其人眾,遂使術窮亡解沮,發病而死。及至袁紹據河北,兵勢強盛,孤自度勢,實不敵之;但計投死為國,以義滅身,足垂於後。幸而破紹,梟其二子。又劉表自以為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卻,以觀世事,據有當州,孤複定之,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

今孤言此,若為自大,欲人言盡,故無諱耳。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者人見孤強盛,又性不信天命之事,恐私心相評,言有不遜之誌,妄相忖度,每用耿耿。齊桓、晉文所以垂稱至今日者,以其兵勢廣大,猶能奉事周室也。《論語》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矣。”夫能以大事小也。昔樂毅走趙,趙王欲與之圖燕。樂毅伏而垂泣,對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臣若獲戾,放在他國,沒世然後已,不忍謀趙之徒隸,況燕後嗣乎!”胡亥之殺蒙恬也,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信於秦三世矣;今臣將兵三十餘萬,其勢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孤每讀此二人書,未嚐不愴然流涕也。孤祖、父以至孤身,皆當親重之任,可謂見信者矣,以及子桓兄弟,過於三世矣。

孤非徒對諸君說此也,常以語妻妾,皆令深知此意。孤謂之言:“顧我萬年之後,汝曹皆當出嫁,欲令傳道我心,使他人皆知之。”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所以勤勤懇懇敘心腹者,見周公有《金縢》之書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己離兵為人所禍也。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此所不得為也。前朝恩封三子為侯,固辭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複以為榮,欲以為外援,為萬安計。

孤聞介推之避晉封,申胥之逃楚賞,未嚐不舍書而歎,有以自省也。奉國威靈,仗鉞征伐,推弱以克強,處小而禽大。意之所圖,動無違事,心之所慮,何向不濟,遂蕩平天下,不辱主命。可謂天助漢室,非人力也。然封兼四縣,食戶三萬,何德堪之!江湖未靜,不可讓位;至於邑土,可得而辭。今上還陽夏、柘、苦三縣戶二萬,但食武平萬戶,且以分損謗議,少減孤之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