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口望廬山瀑布泉 / 湖口望廬山瀑布水》賞析

第一句中“萬丈洪泉落”,萬丈有多高,實在讓人難以想象,詩人要表達的正是心中那種不可確鑿道出的對匡廬飛瀑雄奇險壯之氣勢的深深折服與崇愛之情。水自地下往上湧出曰之為泉,詩人以泉喻瀑,言飛瀑如洪泉而落,仿佛是將泉跟倒置了過來,任其泉水噴湧而下、源源不絕,所述情狀極為形象,令人嘖嘖生歎。“迢迢半紫氛”一句狀寫的則是伴隨著瀑布飛落而升騰起的縹緲水氣。李白七絕《望廬山瀑布水》開篇就說高峭挺拔的香爐峰在旭日紅光的映照下紫氣蒸騰,煙霧繚繞,如同幻境一般,張九齡所言的“紫氛”大抵就是這種“日照香爐生紫煙”的神奇氣象。迢迢,寫霧靄之高;半,寫紫霧似將色瀑截斷。高高漂浮的水霧尚且隻在瀑布半腰,那麽洪泉萬丈的源頭,自然是深隱於一派迷蒙與虛無之中了。

“奔流下雜樹,灑落出重雲”。第二聯著重於展現瀑布飛瀉雲天的動感之美。廬山峰青巒秀,嘉木成陰,噴雪鳴雷般的銀瀑從幾重雲外奔流而下,激蕩著嶙峋的山岩,穿越過層疊的古木,義無反顧地墜入深密的澗穀,這壯景所帶來的強烈視覺震撼富有藝術感染力,大自然那磅礴瀟灑的超凡手筆令人欽佩。廬山有景如此,無怪乎自古就贏得”匡廬奇秀甲天下”之盛譽了。

第三聯意在描繪飛瀑在陽光照耀下呈現來的奇幻風采,“日照虹霓似,天清風雨聞”。轉寫瀑布的色彩和聲響。瀑布本如素練,但在晴日陽光的照射下,卻幻化出虹霓般七彩繽紛的顏色,絢麗瑰奇;天清氣朗之時,本無風雨,但萬丈洪泉直瀉而下時發出的巨大聲響,卻使人有急風驟雨雜遝的聽覺感受。詩人繪聲繪色,以自己獨到的感受營造出那亦真亦幻、瑰麗迷人的美妙畫麵。在湖口遠望廬山瀑布,是否真能聽到它所發出的巨大聲響,並不重要,關鍵是詩人從萬丈洪泉直瀉而下的氣勢中,仿佛聽到了風狂雨驟般的雜遝聲響。句末的“聞”字與上句的“似”字對舉互文,本身就包含了“似聞”的意蘊。這是一種似真似幻的聽覺感受,其傳神處正在亦真亦幻之間。若認定“聞”字是幾十裏外清晰聽到瀑布的巨響,反而拘泥而失語妙。

“靈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氳”,最後一聯以山水總括之筆收束全篇。詩人喜愛廬山之毓秀鍾靈,故以“靈山”稱謂之。“空水”一句由南朝謝靈運《登江中孤嶼》一詩化用而來。謝詩雲:”雲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意指空氣和水色都清澄新鮮,詩人此處易“澄鮮”一詞為“氤氳”,重在凸顯廬山水瀑霧氣繚繞、與晴空漫成一片的融融氣象。“天地氤氳,萬物化醇”(《易經·係辭》),廬山水正是幹坤交合而孕育出來的人間勝境。

總起來看,詩中所寫瀑布水,來自高遠,穿過阻礙,擺脫迷霧,得到光照,更聞其聲,積天地化成之功,不愧為秀中之傑。形象的比喻詩人遭遇和情懷,所以他在攝取瀑布水什麽景象,采用什麽手法,選擇什麽語言,表現什麽特點,實則都依照自己的遭遇和情懷來取舍的。這也是此詩具有獨特的藝術成就的主要原因。既然瀑布景象就是詩人自我化身,則比喻與被比者一體,其比興寄托也就易於不露斧鑿痕跡。

相對於李白的七絕《望廬山瀑布水》而言,張九齡的這首五律有著四十字的篇幅,其鋪展才思的空間更大。詩人善於運用繁筆,其言瀑布之雄險,以巍峨“靈山”為背景。先直抒“萬丈”“迢迢”之豪歎,後輔以“雜樹”“重雲”為襯托;其言瀑布之絢麗,先描繪“洪泉”“紫氛”的真實所見,後生發出“虹霓”隱隱約約的奇妙幻覺;不僅如此,詩人還以“天清風雨聞”壯其聲威,以”空水共氤氳”顯其渾然。濃墨重彩而又繁簡得當,毫不繁冗,正是詩人技法嫻熟的體現。

作為一首山水詩,這首詩的藝術是獨特而成功的。這首詩表麵上隻是在描寫、讚美瀑布景象,有一種欣賞風景、吟詠山水的名士氣度。但其中蘊激情,懷壯誌,顯出詩人胸襟開闊,風度豪放,豪情滿懷,其藝術效果是奇妙有味的。“詩言誌”,山水即人,這首山水詩是一個成功的例證。

參考資料:
1、蕭滌非.唐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68-69
2、丁敏翔.唐詩鑒賞大全集(上):中國華僑出版社,2012:52
3、劉學鍇.唐詩選注評鑒(上卷):中州古籍出版社,2013:166-167

原文《湖口望廬山瀑布泉 / 湖口望廬山瀑布水》

[唐代] 張九齡

萬丈洪泉落,迢迢半紫氛。
奔流下雜樹,灑落出重雲。
日照虹霓似,天清風雨聞。
靈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