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鄭風·女曰雞鳴》鑒賞

第一個鏡頭:雞鳴晨催。起先,妻子的晨催,並不令丈夫十分愜意。公雞初鳴,勤勉的妻子便起床準備開始一天的勞作,並告訴丈夫“雞已打鳴”。“女曰雞鳴”,妻子催得委婉,委婉的言辭含蘊不少愛憐之意;“士曰昧旦”,丈夫回得直白,直決的回答顯露出明顯的不快之意。他似乎確實很想睡,怕妻子連聲再催,便辯解地補充說道:“不信你推窗看看天上,滿天明星還閃著亮光。”妻子是執拗的,她想到丈夫是家庭生活的支柱,便提高嗓音提醒丈夫擔負的生活職責:“宿巢的鳥雀將要滿天飛翔了,整理好你的弓箭該去蘆葦蕩了。”口氣是堅決的,話語卻仍是柔順的。錢鍾書說:“‘子興視夜’二句皆士答女之言;女謂雞已叫旦,士謂尚未曙,命女觀明星在天便知”(《管錐編》第一冊)。此說符合生活實情;而士女的往覆對答,也使第一個鏡頭更富情趣。就女催起而士貪睡這一情境而言,《齊風·雞鳴》與此仿佛,但人物的語氣和行動與此不同。《雞鳴》中女子的口氣疾急決然,連聲催促,警夫早起,莫誤公事;男的卻一再推脫搪塞,淹戀枕衾而紋絲不動。此篇女子的催聲中飽含溫柔繾綣之情,男的聽到再催後作出了令妻子滿意的積極反應。首章與次章之間的空白,可理解為對男子的舉動作了暗場處理,這樣就自然地進入下麵的情節。

第二個鏡頭:女子祈願。妻子對丈夫的反應是滿意的,而當他整好裝束,迎著晨光出門打獵時,她反而對自己的性急產生了愧疚,便半是致歉半是慰解,麵對丈夫發出了一連串的祈願:一願丈夫打獵箭箭能射中野鴨大雁;二願日常生活天天能有美酒好菜;三願妻主內來夫主外,家庭和睦,白首永相愛。丈夫能有如此勤勉賢惠、體貼溫情的妻子,不能不充滿幸福感和滿足感。因此,下麵緊接著出現一個激情熱烈的贈佩表愛的場麵,就在情理之中而不得不然的了。其實,詩人唱到這個琴瑟和諧的場麵也為之激動,他情不自禁地在旁邊感歎道:“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恰似女的彈琴,男的鼓瑟,夫婦和美諧調,生活多麽美好。詩歌具有跳躍性,此篇的章節和詩句間的跳躍性更大。因而也給接受者留下了更為廣寬的想像再創造的空間。關於這兩句,張爾歧《蒿菴閑話》說:“此詩人凝想點綴之詞,若作女子口中語,覺少味,蓋詩人一麵敘述,一麵點綴,大類後世弦索曲子。”此解頗具創意,詩境也更饒情致,實為明通之言。

第三個鏡頭:男子贈佩。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丈夫這一贈佩表愛的熱烈舉動,既出於詩人的藝術想像,也是詩歌情境的邏輯必然。深深感到妻子對自己的“來之”、“順之”與“好之”,便解下雜佩“贈之”、“問之”與“報之”。一唱之不足而三歎之,易詞申意而長言之。在急管繁弦之中洋溢著恩酣愛暢之情。至此,這幕情意融融的生活小劇也達到了藝術的高潮。末章六句構成三組疊句,每組疊句易詞而申意,把這位獵手對妻子粗獷熱烈的感情表現得淋漓酣暢。

王質《詩總聞》說:“大率此詩婦人為主辭,故‘子興視夜’以下皆婦人之詞。”此說影響直至清代,故清人論“對答體”詩,大多追溯至《孔雀東南飛》而不及《詩經》。其實,《女曰雞鳴》是首極富情趣的對話體詩,對話由短而長,節奏由慢而快,情感由平靜而熱烈,人物個性也由隱約而鮮明。

此篇的詩旨,至此也可以不辨自明了。《毛詩序》謂“刺不說德也;陳古義以刺今,不說德而好色也”,過於穿鑿。朱熹《詩集傳》以為“此詩人述賢夫婦相警戒之詞”,則似有顧頭不顧尾之嫌。聞一多《風詩類鈔》曰:“《女曰雞鳴》,樂新婚也。”也有難概全篇之感。統觀全篇,實是讚美青年夫婦和睦的生活、誠篤的感情和美好的人生心願的詩作。

參考資料:
1、《先秦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63-164頁

原文《國風·鄭風·女曰雞鳴》

[先秦] 佚名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