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晝錦堂記》鑒賞

《相州晝錦堂記》是一篇記事散文。文章名為晝錦堂記,實際上主要寫了魏國公韓琦非凡的誌向和功績,讚揚了他“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的遠大理想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的豐功偉業。

文章先寫了古往今來對官至將相、富貴還鄉的看法,然後以蘇秦(季子)、朱買臣為例,說明讀書人窮困時,連庸人孺子都可以輕侮他,一旦他成了達官顯貴,那些庸夫愚婦一而俯首請罪,一麵懊悔嗟歎,而春風得意的一介之士則趾高氣昂。這就是過去人們常說的衣錦還鄉。然後,作者筆鋒一轉,寫“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 一句話,“收拾前文, 振起下意”。作者簡要介紹了魏國公的身世經曆之後, 著重說明了做將相, 得富貴, 都是他早就應當有的; 而且作為儀仗的大旗和三公的命圭, 禮服都不足以顯示他的榮耀和顯赫; 隻有恩及百姓, 功在國家, 並名垂青史、光照後代, 才是他的誌向。然後, 作者介紹了相州晝錦堂的來曆, 由晝錦堂的石碑上的詩又談到魏國公對富貴的態度和他的誌向, 並描述了他為官從政的不凡表現。因而讚歎道: 魏國公的豐功偉績, 被刻於鍾鼎, 譜進樂章,乃國家之光榮, 不單是鄉裏的榮耀啊。最後作者表明了寫作此文的動機。

為了突出魏國公的超凡脫俗, 反映他高遠的抱負, 歐陽修主要采取了對比的寫作方法。官至將相,衣錦還鄉,是一般讀書人所追求的,也是常人所羨慕和讚歎的。作者先對此渲染一番,然後寫“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對比十分強烈;什麽將相富貴,是他早就應該有的;他不象僥幸得誌的人,在庸俗的世人麵前自誇炫耀;常人引為榮耀的作為儀仗的大旗,不足以表現他的榮耀,常人所追求的三公的命圭和禮服,不足以顯示他的顯赫;他“不以昔人所誇者為榮,而以為戒”,等等。這些文字都是在進行對比。通過大量、反複的對比,利用對比所產生的強烈反差,表現出魏國公的出類拔萃,使這個確比一般的封建士大夫高出一籌的鮮明形象屹立在了讀者麵前。

文章結構精巧,連接自然。以議論開始,在對比當中推出“主人公”,從寫主人公的簡要經曆和誌向,又自然引出相州晝錦堂,從寫晝錦堂處石碑上的詩,又自然進入對魏國公的描寫。名為記物,實則寫人;寫人與記物融為一體。通篇渾然天成,確無雕琢的痕跡。

文章語言婉轉流暢,敘事簡潔,議論精辟,十分生動傳神。例如,文章沒有實寫魏國公如何處理具體政務,隻是簡單地寫他“至於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筆墨很少,卻把魏國公的性格特征和封建政治家的風度表現得淋漓盡致。文章文字雖簡,但內涵豐富,富有感情。通過對魏國公的反複讚歎,充分表達了作者對魏國公的敬佩之情,也表現了作者對為官從政的理解,寄托了作者本人的追求。

作者在遣詞造句時,十分注意語氣聲調的變化,使文章富有生氣,加強了文章的感染力。據說,就在《相州晝錦堂記》完稿送出數日之後,他又專門派人另送一稿給韓琦,聲明前稿有疵,可換此本。韓琦再三核對,隻發現文章開頭“仕宦”、“富貴”之下,各添了一個“而”字,從而增加了抑揚頓挫之感,與文意更加協調,增強了文章的表現力。此事為曆代所傳誦,成為文字不厭千回改的佳語。又如,“豈止誇一時而榮一鄉哉”和“而其誌豈易量哉”兩句,采用了反問的句式,通過反問的語氣,使作者要表達的思想更加突出。“可謂社稷之臣矣”一句,通過感歎句的形式,充分表現了作者對魏國公的衷心讚歎。

歐陽修作為北宋詩文革新運動的領袖,主張興複古道,提倡平實樸素的文風,反對浮華的文風。在文和道的關係上,既強調道對文的決定作用,也不忽視文采對表現道的重要作用。《相州晝錦堂記》篇幅不長,但內容充實,敘事簡潔有法,議論精辟有力,章法曲折變化,語言自然流暢,充分表現了作者的文風,也反映了作者的一些政治見解。

參考資料:
1、關永禮.《古文觀止·續古文觀止鑒賞辭典》: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1990

原文《相州晝錦堂記》

[宋代] 歐陽修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

蓋士方窮時,困厄閭裏,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一旦高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跡,瞻望谘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此一介之士,得誌於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者也。

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為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高科,登顯仕。海內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蓋亦有年矣。所謂將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厄之人,僥幸得誌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誇耀之也。然則高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袞冕,不足為公貴。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誌,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誇一時而榮一鄉哉!

公在至和中,嚐以武康之節,來治於相,乃作“晝錦”之堂於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譽為可薄,蓋不以昔人所誇者為榮,而以為戒。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何如,而其誌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將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於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彝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裏之榮也。

餘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嚐竊誦公之詩,樂公之誌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於是乎書。

尚書吏部侍郎、參知政事歐陽修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