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圬者王承福傳》人物介紹

人物簡介
王承福是中晚唐時期京城長安的一位農民。王承福生活的時代,推斷起來,應是玄宗後期及肅宗、代宗、德宗時期。此時,政治黑暗,民不聊生;危機四伏,大廈將傾。所謂的大唐,氣數已盡兆頭畢現,正一步步走向末世。在此背景下,王承福這個“典型”,實在談不上是在朝廷正確領導下而成長起來的,大唐當局也不可能將他送入什麽道德學校去深造。然而,王承福卻完成了自己的道德和人格升華。

人物精神
其一,有功不居,甘做農夫。唐玄宗當政的後期,耽於酒色,重用奸臣,陷國家於重大危機之中,而自己卻渾然不知。忽一日,被他視為心腹的範陽節度使安祿山,率領20萬鐵騎一路狼煙向長安殺來欲取其位而代之,此時,方才將李隆基從溫柔鄉裏驚醒。朝廷迅速征調民夫從軍,王承福即在這時“光榮入伍”了。“萬箭千刀一夜殺,平明流血浸空城”(岑參語),這樣的戰鬥,這樣的九死一生,王承福不知經曆過多少次。然而,他老人家血海屍山滾爬13年,竟活著回來了,而且還立下了足以做官的功勳。解甲歸田後,王承福並不以“老革命”和李唐功臣自居,去向國家伸手,而是悄悄地回到了鄉間當了一位農民。在“土田已喪”,即已經沒有了自己“責任田”的情況下,他毫無怨言,轉而靠給人“打工”抹泥粉牆為生,而且一幹就是30年。這後十幾年的“賤且勞者”的重體力活,可想而知,對於已經上了年紀的王承福來說,將會是多麽艱辛、艱難和可憐。那麽,有官可做的王承福同誌,為什麽不去做官而來下這種臭苦力呢?孰不知官帽到手,應有盡有,說不準還能“五子登科”。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個“最可愛的人”對不當官的回答卻極其簡單:因為我的能力有限,故隻能 “擇其力之可能者行焉”。此言此行,若放在今天,保準能令很多人瞠目結舌,罵他為傻帽,笑他是白癡的,恐怕不會在少數。孰不知早有人說過:做官是一件最容易的事,假如一個人連官都不會做,那他還會做什麽呢?更孰不知,官場上多少充其量是“大路貨”者,卻常以天才、英明和唯我獨尊、非我莫屬而自居?而王承福恰恰是個“另類”。不過,反過來想一想,讓人堵心的事多,比如買官賣官、貪贓枉法、媚強淩弱、坑蒙拐騙……我想很大程度上,與“聰明人”太多有關係。
其二,有一流的職業道德和良好的敬業精神。王承福有一句“名言”,常用來告誡自己:“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天舍镘以嬉。”就是說,吃了飯卻工作懶惰,定會遭受天災的懲罰,所以我不敢丟下抹子而去玩樂。他老人家視用戶為自己的衣食父母,“用戶第一,質量第一”,泥起牆來兢兢業業,一絲不苟,要求自己幹的每一件活都要“無愧者取焉”。而且在工錢上絕不漫天要價,而是“視時屋食之貴賤”來決定自己的工錢。租賃的住房和飯錢上漲了,工錢就多些;反之就少些。這真是一位誠實守信、愛崗敬業、按勞取酬的好榜樣啊。
其三,心裏時刻想著窮人。王承福還是一個對“個人問題”非常負責的人,他考慮到自己“能薄而功小”,掙不來什麽錢,養不起老婆孩子,故而一輩子沒有娶妻。然而,他卻放心不下那些窮人,“有餘,則以與道路之廢疾餓者”。我想,王承福的這點善款,比今天的億萬富翁拿出百萬都可貴,因為那是他食、宿之後的全部所有啊。

原文《圬者王承福傳》

[唐代] 韓愈

圬之為技賤且勞者也。有業之,其色若自得者。聽其言,約而盡。問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為京兆長安農夫。天寶之亂,發人為兵。持弓矢十叁年,有官勳,棄之來歸。喪其土田,手衣食,餘叁十年。舍於市之主人,而歸其屋食之當焉。視時屋食之貴賤,而上下其圬之以償之;有餘,則以與道路之廢疾餓者焉。

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與帛。必蠶績而後成者也;其他所以養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後完也;吾皆賴之。然人不可遍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大小,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舍镘以嬉。夫镘易能,可力焉,又誠有功;取其直雖勞無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強而有功也;心難強而有智也。用力者使於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擇其易為無傀者取焉。

“嘻!吾操镘以入富貴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過之,則為墟矣;有再至、叁至者焉,而往過之,則為墟矣。問之其鄰,或曰:“噫!刑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孫不能有也。”或曰:“死而歸之官也。”吾以是觀之,非所謂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強心以智而不足,不擇其才之稱否而冒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強為之者邪?將富貴難守,薄寶而厚饗之者邪?抑豐悴有時,一去一來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憫焉,是故擇其力之可能者行焉。樂富貴而悲貧賤,我豈異於人哉?”

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與子,皆養於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謂勞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則心又勞也。”一身而二任焉,雖聖者石可為也。

愈始聞而惑之,又從而思之,蓋所謂“獨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譏焉;謂其自為也過多,其為人也過少。其學楊朱之道者邪?楊之道,不肯拔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為勞心,不肯一動其心以蓄其妻子,其肯勞其心以為人乎哉?雖然,其賢於世者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濟其生之欲,貪邪而亡道以喪其身者,其亦遠矣!又其言,有可以警餘者,故餘為之傳而自鑒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