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詩起聯謂牡丹往年植於曲江苑圃之繁華情景已不可複追,今日乃忽於此西州風雨之中相值,喻往歲進士登第、曲江遊賞、得意盡歡之盛況已不可再,今日竟淪落寄此涇州也。三承二,四承一,謂今日處此西州水亭暮雨之中,所感者惟有寒意,而當年置身曲江苑圃時羅薦春香之暖,竟已恍如隔世,不可想望矣(“不知”正應上“未可追”)。五六正寫“敗”字,謂蝶舞翩翾,似有意惜花,殷勤欲收落蕊,然牡丹為雨敗後,花事已闌,有似佳人之悵臥遙帷,意興闌珊,精采全無矣。末聯諸家多從何焯、馮浩之說,謂指在京同袍之失意者。此解固似可通,然細按亦覺可疑。蓋此二章專寫“回中牡丹為雨所敗”,處處以曲江下苑與西州回中相對照,以見淪落天涯之恨。既雲“章台街裏芳菲伴”,則彼等固身處京華,春風得意者,豈有淪落之恨?然則“且問宮腰損幾枝”者,謂其日日舞於春風之中,恐不免瘦損宮腰也。“宮腰損幾枝”非言其失意,乃謂其得意也。姚培謙謂“失意者失意,得意這未嚐不得意也”(《李義山詩集箋注》)似得其情。
第二首詩首聯謂榴花開雖不及春,然不及牡丹之先期零落更令人傷心。三四寫牡丹為雨所敗,言玉盤之上,雨珠飛濺,似頻流傷心之淚;急雨打花,如錦瑟驚弦,聲聲破夢(《七月二十八日夜與王鄭二秀才聽雨後夢作》有“雨打湘靈五十弦”之句)。“傷心”“破夢”均就牡丹言。而牡丹之傷心破夢亦即作者之情懷遭遇。五六寫環境與敗後情景,萬裏長空,陰雲密布,氣候惡劣,已非當年曲江舊圃之環境;花落委地,一年生意,已付流塵。上六句喻己未及施展才能即遭打擊而淪落,心傷淚迸,希望成空,昔日之環境已不可再,今後之前途已不可問。末聯則借異日花瓣落盡之時迥視今日雨中情景,猶感粉態之新豔,暗示將來之厄運更甚於今日。聯係應宏博試被黜情事,此詩之感遇性質自不待言。
這兩首詩是李商隱眾多詠物詩中的優秀作品。其格調比《安定城樓》更為淒涼、哀婉,與後期創作的大部分作品風格一致。前一首以奇特的聯想寫牡丹,由牡丹想到遙臥的美人,用惆悵的美人寫敗落的牡丹,讓人產生無盡的聯想,且意象豐富,詩境優美,冷豔,表達精致婉曲。後一首則借牡丹寄慨身世,把自己的感受和情緒融進物中,物我一體。把感傷情緒注入朦朧瑰麗的詩境,用哀婉的情調、美麗的形象和詞采,寫出了自己的心境和感受,其風格已大不似前。而這樣托物寄情的詠物詩卻大量出現在他以後的詩歌創作中,每一首都那樣哀傷、淒豔。這組詩對他以後的詠物詩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也標誌著他獨特創作風格的真正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