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祠記》評析

本文為王守仁被貶為貴州龍場驛丞時所作。象祠,為紀念虞舜的同父異母弟象而修建的祠堂。根據古代傳說,象在其母慫恿下,曾多次謀害舜,皆未得逞。其後,象被舜所感化。舜即位後,封象為有鼻國國君(其領地在今湖南道縣北)。在傳統觀念中,象是一個被否定的人物,唐代時,道州刺史就曾毀掉當地的象祠。不過,王守仁認為“天下無不可化之人”,象之所以最後受到感化,正說明舜的偉大,從而說明君子修德的重要性。這也是作者一貫倡導的“致良知”的具體例證。

這又是一篇闡明作者“致良知”的觀點的論文。全文從宣君修繕象祠寫起,作者連著用了兩個“胡然乎”的質疑句子帶動了全文。在正麵論證“致良知”這一中心內容時,作者采取了層層深入、水到渠成的手法。他首先指出,人們之所以為象立祠,是為了紀念舜,即所謂“愛屋及烏”之意,然後具體到舜是如何感化象的。(關於象在早年是如何的“不善”,在古代是人人熟知的,所以作者不再列舉。)這就很自然地得出了第四段結尾中所說的“天下無不可化之人”的結論。

王陽明的文章比較通俗明快,這是為了宣揚他的哲學思想的需要。同時,為了觸類旁通,他慣於在行文時多舉例證。例如,在這篇短文中,他援引的古書就有《書經》《孟子》;還用“管蔡不免”的史實反襯舜的感化之功。所有這些,都有助於增強文章的說服力,還增強了文章的可讀性。

原文《象祠記》

[明代] 王守仁

靈、博之山,有象祠焉。其下諸苗夷之居者,鹹神而祠之。宣慰安君,因諸苗夷之請,新其祠屋,而請記於予。予曰:“毀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乎?”曰:“斯祠之肇也,蓋莫知其原。然吾諸蠻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溯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舉而不敢廢也。”予曰:“胡然乎?有鼻之祀,唐之人蓋嚐毀之。象之道,以為子則不孝,以為弟則傲。斥於唐,而猶存於今;壞於有鼻,而猶盛於茲土也,胡然乎?”

我知之矣:君子之愛若人也,推及於其屋之烏,而況於聖人之弟乎哉?然則祀者為舜,非為象也。意象之死,其在幹羽既格之後乎?不然,古之驁桀者豈少哉?而象之祠獨延於世,吾於是蓋有以見舜德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澤之遠且久也。

象之不仁,蓋其始焉耳,又烏知其終之不見化於舜也?《書》不雲乎:“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 瞽瞍亦允若,則已化而為慈父。象猶不弟,不可以為諧。進治於善,則不至於惡;不抵於奸,則必入於善。信乎,象蓋已化於舜矣!《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國,象不得以有為也。”斯蓋舜愛象之深而慮之詳,所以扶持輔導之者之周也。不然,周公之聖,而管、蔡不免焉。斯可以見象之既化於舜,故能任賢使能而安於其位,澤加於其民,既死而人懷之也。諸侯之卿,命於天子,蓋《周官》之製,其殆仿於舜之封象歟?

吾於是蓋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無不可化之人也。然則唐人之毀之也,據象之始也;今之諸夷之奉之也,承象之終也。斯義也,吾將以表於世,使知人之不善,雖若象焉,猶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雖若象之不仁,而猶可以化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