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實甫之詞如花間美人。鋪敘委婉,深得騷人之趣。極有佳句,若玉環之出浴華清,綠珠之采蓮洛浦。
(朱權《太和正音譜》)
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關、王二人藝術的不同之點的話,這就是:關漢卿戲劇屬陽剛之美,而王實甫戲劇屬陰柔之美。借用清代姚鼐的話來說,前者“如霆,如電,如長風之出穀,如崇山峻崖,如決大川,如奔騏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如金鐵”;後者則“如初升日,如清風,如雲,如霞,如煙,如幽林曲澗,如淪,如漾,如珠玉之輝,如鴻鵠之寥廓。”(《複魯挈非書》)
《西廂記》的崔張故事乃千古佳傳,人物也很美,無論是張生鍾情之美,鶯鶯深情之美,紅娘熱情之美,皆清麗夭矯,沁人心脾,為“花間美人”的藝術風格奠下很好的基礎。
藝術風格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作者駕馭語言的獨特性。劇本和其他藝術形式一樣,也是語言的藝術。運用什麽樣的語言就有什麽樣的藝術風格,這幾乎是不言而喻的。王實甫是我國古代一位傑出的語言藝術大師,他吸收了當時民間生動活潑的口語,繼承了唐詩宋詞精美的語言藝術,融化百家,創造了文采斑斕的元曲語匯,成為我國戲曲史上文采派最傑出的代表。《西廂記》“花間美人”的藝術風格,是和全劇到處都有美不勝收的綺詞麗語分不開的。……
藝術風格還表現在意境的創造方麵。王實甫是釀造氣氛、描摹環境的聖手。全劇處處有詩的意境,洋溢著詩情畫意的氣氛。……在個別悲劇性的場子裏,也依然籠罩著詩的氣氛。如《送別》一折,並不著重去渲染主人公摧肝裂膽的痛苦,而是借助古典詩詞描寫愁恨時特有的一些表現手法,以景寫人,達到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這裏沒有呼天搶地,沒有抱頭痛哭,有的是“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那種詩意的迷惘和濃濃的哀愁,依然是一片詩情畫意的動人色調,與全劇優美的風格和諧統一。
《西廂記》是一部迷人的詩劇,全劇從頭到尾是一首優美動人的愛情詩,它有明快的抒情喜劇的節奏,有“詞句警人,滿口餘香”的藝術語言,有情景交融、詩情畫意的環境氛圍,所有這一切,匯合成一種獨特的風貌和格調,形成了非常優美的“花間美人”的藝術風格。
(吳文)
另外一些人的評論,如明初戲劇評論家何元朗“王實甫才情富麗,真辭家之雄”(《四有齋叢說》),“若《西廂》,才華富瞻”,“為情詞之宗”,為“麗曲之最勝者”等等,談的主要也是文采。過去論曲,以文采、本色劃分派別,用以說明一個作家的語言風格,王實甫被認為是文采派的代表作家。其實真正有成就的作家大多是不拘一格的。就以“花間美人”為喻,這個美人是珠光寶氣、濃妝豔抹的呢?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呢?意見便不盡一致。一種意見是前者,說“《西廂》全帶脂粉”,“王詞濃而蕪”(何良俊《曲論》),就是說打扮過分,著意修飾而喪失本色;另一種意見恰相反,認為華麗濃豔並不是《西廂》的神髓所在,若“語其神,則字字當行,言言本色,可為南北之冠”(徐複祚《曲論》),比它如清水芙蓉,可說是天下第一美人。明代文論家李贄稱《西廂》為化工而非畫工,其中也有稱讚它不待修飾自然美好的意思。以上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一認為《西廂》的語言風格是華麗濃豔,一則認為本色自然。這不過是評論者各取所好,偏執一詞的說法。真正的美人是集本色、文采於一身,若說王實甫比較注重於文采,那是對的;但因此認為他不擅長本色,就不一定對。因為《西廂記》中確有許多本色、當行的語言對塑造人物起到很好的作用。李漁就曾指出:“填詞中方言之多,莫過於《西廂》一種。”方言即指一地的日常生活用語,對於元劇來說,最稱本色。
- 參考資料:
- 1、吳國欽《〈西廂記〉藝術談》,以下稱“吳文”,廣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