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先講述秦自孝公以迄始皇逐漸強大的原因:具有地理的優勢、實行變法圖強的主張、正確的戰爭策略、幾世秦王的苦心經營等。行文中采用了排比式的句子和鋪陳式的描寫方法,富有氣勢;之後則寫陳涉雖然本身力量微小,卻能使強大的秦國覆滅,在對比中得出秦亡在於“仁義不施”的結論。
主要說這篇文章氣勢充沛,一氣嗬成。多用排比句或對偶句,本篇固不例外(如第2段中從“於是六國之士”以下,先用一“有”字領起,貫穿下麵三句,羅列了大量曆史人物,就是排比句式;如“蒙故業”以下四句,每兩句一對仗,就是對偶句式。也有排比兼對偶的句式,如開頭說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並吞八荒之心”即是)。但這隻是從表麵現象去理解,在古典散文名篇中,用排比句或對偶句的文章並不少,卻不一定篇篇氣盛。如孔稚圭的《北山移文》,造句或排或偶,然而讀起來並不感到氣勢磅礴。可見用排比句和對偶句隻是增強文章氣勢的因素之一,屬於外在的藝術技巧,而不是主要因素。
該篇之所以氣盛而傳誦不朽,之所以使人覺得有說服力,有三個原因。第一個是最主要的,即這篇文章雖是議論文,其中卻用了十之七八的篇幅來敘事。用敘事來議論,是本篇最大的特點。作者用千餘字的篇幅敘述了從秦孝公到秦亡國這一百多年來的曆史,概括地說明了秦由盛而衰的全過程和主要現象,同時還貫穿了作者本人的觀點來說明其興衰的關鍵所在,這就幫助我們對這一段曆史有比較清楚的認識。這個特點為什麽能使文章讀起來有氣勢呢?關鍵在於:
一、作者既能用概括扼要的筆墨來表達豐富的內容,讓讀者感到短短一篇文章竟然內容豐富,自然覺得它飽滿充沛,思路自然而然地跟隨著作者的筆鋒,因此會顯得氣“盛”;
二、賈誼對秦國由盛而衰、由興而亡的敘述條理清晰,他抓住一條縱的線,即從秦孝公之興到秦王朝之亡,始終是按照時間的順序來安排文章的層次先後的;而對3一特定時間內的3一點,又突出地加以鋪陳發揮,使人不僅看到“線”,還看到“線”上的一個個用濃墨重彩著重描述的“點”。於是讀者會不由自主地順著作者所安排的次序往下推,往下讀,作者不中斷,讀者便不能中斷,作者不節外生枝,讀者就不能旁及其餘。因此,這也給人帶來了氣盛的感覺。
第二個使讀者感到文章氣盛的原因,亦即該篇所具有的另一特點:賈誼在用寫賦的手法來寫說議論文。寫賦是需要鋪張和誇大的,這篇文章通篇都采用了這種手法。比如第1段“有席卷天下”四句,“席卷”“包舉”“囊括”“並吞”等詞,基本同義;“天下”“宇內”“四海”和“八荒”,也是同一個意思。同一個意思而一連寫上好幾句,既有排比又有對仗,這就是寫賦的誇張手法。下麵第2、第4、第5等段中,都有類似的句子,不勝枚舉。所謂“鋪張揚厲”,主要就是指的這一類句子。這樣,氣勢自然就充沛了,自然讓讀者感受到作者的筆鋒銳不可當,咄咄逼人,讀起來有勁頭,有說服力,而且有欲罷不能之感。這是由於作者本人原是一位辭賦作家。作為作家,賈誼不僅是政治家,也是文學家;作為作品,《過秦論》同樣具有文學作品的藝術特色。
第三個原因,也是這篇文章所具有的第三個特點,即作者用全篇對比的手法寫出了他的論點。對比手法並不稀奇,而本篇精彩處卻在於作者用了四個方麵的對比:即秦國本身先強後弱、先盛後衰、先興旺後滅亡的對比;秦與六國的對比;秦與陳涉的對比;陳涉與六國的對比。幾種對比交織在一起,結構自然宏偉,氣勢也自然磅礴,話也顯得更有分量了。主客觀形勢的不同,強弱盛衰難易的不同,都從幾方麵的對比中顯現出來。而文章氣盛的道理,便不難理解了。
前三段,主要寫三個方麵:一、秦國世世代代有野心;二、秦國實力愈來愈強大;三、由於靠實力,秦國統一天下並不很難。第1段著重寫秦有野心,第2段著重寫有實力,第3段兼而寫之。全篇的鋪排和對比都從這三方麵入手,把具體史實貫穿進去,用概括的語言勾畫出大的輪廓來,使敘述的內容有了傾向性,有了作者自己的觀點。如說“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秦無亡矢遺鏃之費”和第3段結束處寫“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裏,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等,都是極寫秦之野心和實力,極寫其得天下並不難。與此同時,作者也寫了另一方麵,如“四君”“九國之師”“六國之士”等,愈寫對方強大也就愈襯托秦之強大,這是烘雲托月的手法。但我們卻感到:愈寫秦之強大,就愈見秦之驕橫愚昧;愈寫秦之過度自信 ,就愈見秦之主觀片麵;愈寫秦之野心極大,就愈見秦之眼光短淺。作者雖處處敘而不論,卻處處為最後一段的議論在“蓄勢”。這樣的文章,讀起來自然感到飽滿酣暢了。
第2段結尾隻說了九個字:“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這當然是事實,但也並非一點可寫的事件都沒有。然而,作者不準備在這裏多費筆墨,隻把那一條貫穿於秦各個時期的縱線畫出來便止。從行文方麵來說,一篇氣盛的文章也不能毫不喘息。第3段開頭的十幾個字,就給全篇形成一個短暫的停頓。明代古文家歸有光就說過,這是“如人吐氣”(見歸有光《評點史記》)。我們固然不能形式主義地看問題,硬要在一氣嗬成的文章裏安插一個“氣口”;但文章寫到這裏,自然有了一個喘息的機會,“如人吐氣”還是有必要的。
第3段寫秦始皇:野心與實力,兼而寫之。但第3段與第2段不一樣。第2段是用正反對比手法兩麵寫,第3段卻全從正麵寫,把秦始皇的實力與野心描繪得淋漓盡致,愈寫愈足。甚至到了第4段開頭處,還要找補兩句:“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吳闓生夾批:“再加二句,十分酣恣。”然而,作者筆鋒一轉 ,又改從陳涉寫起,卻處處對陳涉寓褒於貶,這就更加體現出秦之滅亡實有自取其禍之道了。
最末一段是“論”和“斷”,仍用對比手法把幾個方麵綜合到一起,然後得出結論,即所謂“斷”。為了使結論下得鄭重,便又把秦重新提起總說一遍,才以“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收尾。文章須能放能收,能開能合,始見本領。
這篇文章在當時確實起了積極的影響。賈誼作為士大夫,固然站在封建統治階級立場為漢王朝出謀劃策。但他卻能認識到農民起義的力量,認識到秦王朝滅亡的關鍵在於失掉民心和過分迷信武力,封建統治者野心大而虐待人民,終於被人民滅亡。有了這個認識,統治階級才開始考慮如何緩和社會矛盾,以鞏固自己的統治政權。這才說明農民起義真正推動了曆史前進的車輪。有了賈誼這一番描繪,漢朝的皇帝才能真正總結秦代由盛而衰、由強而弱的經驗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