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章帝元和中,有宗廟食舉六曲,加《重來》、《上陵》二曲,為《上陵》食舉。這是漢宣帝時歌頌所謂祥瑞的詩。“上陵”即登上漢朝諸帝的陵墓。據史書記載,漢宣帝在即位前曾多次遨遊諸陵間。此詩寫到了神仙的出現及各種祥瑞之物的到來。
“上陵”即“上林”,為漢代天子的著名遊獵之苑。司馬相如《上林賦》,曾以“終始灞滻,出入涇渭”、“蕩蕩乎八川分流”,鋪陳過它周圍三百裏的蒼莽壯闊;以“奔星更於閨闥,宛虹扡於楯軒”,誇飾過它離宮七十餘所的峻高富麗。但《上陵》歌的主意,卻不在誇陳上林苑的“巨麗”,而是唱歎仙人降賜祥瑞的奇跡。開篇兩句是讚美式的寫景:“上陵何美美”,歎上林樹木的蓊鬱繁美;“下津風以寒”,敘苑中水津的涼風澹蕩——正是“仙”客出現前的清奇之境。林木幽幽,風聲颯然,衣袂飄飄的仙客突然現身,不能不令人驚異。“問客從何來,言從水中央”。前句問得驚訝,表現仙客之現莫知其來的飄忽無蹤;後句答得微妙,他竟來自煙水迷離的水中,簡直難以置信!但在仙客口中,卻隻發為淡淡一語,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其遙指水天、莞爾微笑的悠閑之態,愈加令人意外而驚喜。
仙客不僅來得神奇,其乘舟也格外芳潔富麗:“桂樹為君船,青絲為君笮,木蘭為君棹,黃金錯其間。”笮(zuó):係船的竹索。桂舟蘭棹,芬芳雅潔,映襯仙人的清風廣袖,正給人以“似不從人間來”的縹緲之感。它不禁令人想起,屈原筆下的湘水之神,駕馭桂木龍舟,在洞庭湖上淩波飛駛的景象。但青絲為笮、黃金飾棹,似又與仙人的身份不甚相應,倒是顯出了一種錯金繡銀的世俗富貴氣。但漢人企慕的神仙生活,本就是世俗生活的延續和保存,反射出一種積極的對世間生活的全麵關注和肯定。這與後世描述的洞中枯坐、鄙棄富貴的仙人,頗有異趣。此歌歌詠的上林仙客,顯露的正是漢人企羨的特點。不過,他畢竟是“仙”,故其隨從也世不多見:“滄海之雀赤翅鴻,白雁隨。山林乍開乍合,曾不知日月明。”赤鴻、白雁,世所稀聞。它們的出現,往往被古人視為上天降賜的祥瑞,預兆著天下的太平。當年漢武帝“行幸東海,獲赤雁”,就欣喜異常,還特為作了首《朱雁》之歌。漢宣帝元康、神爵年間,這類五彩神鳥,曾成千上萬降集於京師宮殿及上林苑。人們以為這都是神仙降賜的好兆,喜得宣帝屢次下詔“大赦天下”、賞賜臣下爵祿或牛酒。這四句運用長短錯綜的雜言,描述鴻雁群隨,翅翼忽張忽合,翔舞山林之間,以至遮蔽日月的景象,奇異動人,令人有身臨其境、眼目撩亂之感。神奇的還不止於此:“醴泉之水,光澤何蔚蔚”——正當鴻雁翔集之際,山林間突又湧出一股股泉水,清亮閃光、汩汩不絕,而且甜美可口,則不是人間凡水所可比擬。隨著上林之“仙”降臨而出現的,正是如此應接不暇的奇跡。全詩歌詠至此,仿佛有天花亂墜於字行之間。
“芝為車,龍為馬”以下,歌詠仙人的離去。詩中說:人們還沉浸在對種種仙瑞的欣喜若狂之中,仙人卻冉冉升天、飄忽而去了。他來的時候,乘的是蘭棹桂舟,浮現在煙水迷茫之間;離去時則又身登金芝、駕馭龍馬,消失在青天白雲之上。此刻海天青青,仙人已渺無影蹤。他究竟去向了哪裏?大概是到四海之外去覽觀遨遊了吧?這四句全為三言短句,抒寫仙人離去景象輕疾飄忽,留下了一種情係雲天、綿綿無盡的意韻。歌中敘仙人以“金芝”為車,堪稱奇思。不過這想象也有現實依據:據說公元前62年(宣帝元康四年),曾有“金芝九莖產於函德殿銅池(簷下承水之槽)中”,被視為仙人降臨的瑞兆。公元前52年(甘露二年),又有“鳳皇、甘露降集京師”。金芝本產於“名山之陰、金石之間”,附近的水飲之可“壽千年”(葛洪《抱樸子》),而今卻生於簷下銅池,確是奇跡。人們由此發生仙人以芝為車降臨宮殿的聯想,也正在情理之中。至於“甘露”,乃“神露之精”,其味甘甜,飲之亦可長壽登仙。武帝當年為了獲得它,曾“以銅作承露盤,高二十七丈”,“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欲以求仙”(《三輔故事》)。而今亦降集京師,實為可喜可賀。此歌最後“甘露初二年,芝生銅池中”四句,說的就是這類奇事。字裏行間,蕩漾著人們對仙人降臨,賜飲金芝、甘露,以延年益壽的希冀和喜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