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謠之所以有效,乃在於謠言總是披著一層美麗的外衣。恰如英國思想家培根所說:“詩人們把謠言描寫成了一個怪物。他們形容它的時候,其措辭一部分是美秀而文雅,一部分是嚴肅而深沉的。他們說,你看它有多少羽毛;羽毛下有多少隻眼睛;它有多少條舌頭,多少種聲音;它能豎起多少隻耳朵來!”古人稱造謠誣陷別人為“羅織罪名”,何謂“羅織”,此詩一開始說:“萋兮斐兮,成是貝錦”,就是“羅織”二字最形象的說明。花言巧語,織成的這張貝紋的羅錦,是非常容易迷惑人的,特別是對不長腦殼的國君。
造謠之可怕,還在於它是背後的動作,是暗箭傷人。當事人無法及時知道,當然也無法一一辯駁。待其知道,為時已晚。詩中二、三、四章,對造謠者的搖唇鼓舌,嘁嘁喳喳,上竄下跳,左右輿論的醜惡嘴臉,作了極形象的勾勒,說他們“哆兮侈兮,成是南箕”、“緝緝翩翩,謀欲譖人”、“捷捷幡幡,謀欲譖言”。作者對之極表憤慨:“彼譖人者,誰適與謀?”正告他們道:“慎爾言也,謂爾不信!”“豈不爾受?既其女遷!”
造謠之可恨,在於以口舌殺人,殺了人還不犯死罪。作為受害者的詩人,為此對那些譖人發出強烈的詛咒,祈求上蒼對他們進行正義的懲罰。詩人不僅投以憎恨,而且投以極大的厭惡:“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正是所謂“憤怒出詩人”。有人將它與俄國詩人萊蒙托夫《逃亡者》一詩中鄙夷叛徒的詩句“野獸不啃他的骨頭,雨水也不洗他的創傷”比較,認為它們都是寫天怒人怨,物我同憎的絕妙好辭,都是對那些罪大惡極,不可救藥者的無情鞭撻,都是快心露骨之語。
在詩的結尾處,鄭而重之地留下了作詩人的名字,從而使這首詩成為《詩經》中少數有主名的作品之一。這個作法表明,此詩原有極為痛切的本事,是有感而發之作。它應該有一個較詳的序文,自敘作者遭遇,然後綴以此詩,自抒激憤之情,可以題為“巷伯詩並序”或“巷伯序並詩”的。也許是後來的選詩者刪去或丟失了這序文,僅剩下了抒情的即詩的部分。
此詩作者孟子,很可能是一位與西漢大史學家司馬遷異代同悲的正直人士。東漢班固就曾在《司馬遷傳讚》裏稱慘遭宮刑的司馬遷是“《小雅·巷伯》之倫”。這個孟子或許也感受過與司馬遷同樣的心情:“禍莫慘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詬莫大於官刑。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也,所從來遠矣。”(司馬遷《報任少卿書》)無怪乎他是如此痛心疾首,無怪乎詩中對誣陷者是如此切齒憤恨,也無怪乎此詩能引起世世代代蒙冤受屈者極為強烈的共鳴。
- 參考資料:
- 1、薑亮夫 等.先秦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424-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