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業 的 人物生平

清初有影響的詩人,史推“江左三大家”——錢謙益、吳偉業和龔鼎孳,而真正有資格與“才名滿天下”(錢泳《履園叢話》)的詩壇領袖錢謙益並列的,隻有吳偉業。錢氏兼宗唐宋,吳氏學唐,此後清代的各種詩派,大抵不出這二人的門戶,足見二人對清代詩歌影響之深遠。
錢謙益極口讚譽吳偉業的詩才,曾用“以錦繡為肝腸,以珠玉為咳唾”(《梅村詩集》錢謙益序)來形容吳偉業詩歌之風華綺麗。康熙帝親製禦詩《題〈吳梅村集〉》:“梅村一卷足風流,往複搜尋未肯休。秋水精神香雪句,西昆幽思杜陵愁。裁成蜀錦應慚麗,細比春蠶好更抽。寒夜短檠相對處,幾多詩興為君收。”對吳偉業詩歌給予恰當中肯的高度評價,肯定了吳偉業詩歌地位。

一、“苦被人呼吳祭酒,自題圓石作詩人”——宗源瀚《題梅村先生寫照》
吳偉業明神宗萬曆三十七年(1609年)五月二十日出生於江蘇太倉的一個讀書人家中。吳偉業出生時,他母親夢見一位身穿紅衣的使者送來會元坊,因此,父母對小偉業寄寓了深切的期望。偉業七歲開始讀家塾,十四歲能屬文。著名學者張溥見到偉業的文章,感歎地說:“文章正印在此子矣!”於是收留吳偉業在門下受業,傳授通今博古之學。
天啟四年(1624年),張溥創立複社,吳偉業即成入室弟子,名重複社。崇禎四年(1631年),吳偉業參加會試,遭到烏程黨人的誣陷,被指控徇私舞弊,幸虧崇禎帝調閱會元試卷,親自在吳偉業的試卷上批上“正大博雅,足式詭靡”,才得以高中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同年,吳偉業奉旨歸娶先室程氏,榮極一時。陳繼儒描繪當時盛景說:“年少朱衣馬上郎,春闈第一姓名香。泥金帖貯黃金屋,種玉人歸白玉堂。”(《送吳榜眼奉旨歸娶詩》)張溥也高興地誇獎自己的弟子:“人間好事皆歸子,日下清名不愧儒。”(《送吳駿公歸娶詩》)
崇禎十年(1637年),吳偉業遷東宮講讀官,與溫體仁黨鬥爭劇烈。崇禎十一年(1638年),崇禎帝臨場視學,觀看皇子就學情況,親問《尚書》大義,講畢,獲賜“龍團月片,甘瓜脆李”。十二年(1639年),再遷南京國子監司業。十三年(1640年),升中允諭德(太子官屬)。十六年(1643年),升庶子。這段時期,吳偉業仕途之上春風得意,躊躇滿誌,而這一切與崇禎帝對他的殊遇是密切相關的,他從內心感激崇禎帝。
崇禎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農民起義軍攻入北京,崇禎帝自縊煤山,“先生裏居,聞信,號痛欲自縊,為家人所覺。朱太淑人抱持泣曰:‘兒死,其如老人何?’乃已”(顧師軾《梅村先生年譜》)。出於對明王朝的依戀,特別是對崇禎帝的感恩心理,吳偉業在其編撰的《綏寇紀略》中,極力詆毀、攻擊李自成、張獻忠起義。
弘光元年(1645年),南京政府召拜吳偉業為少詹事,居官僅兩月,因與馬士英、阮大铖等權臣不合,謝官歸裏。 對清朝政權,吳偉業開始采取的是消極的不合作的態度,在明亡以後長達十年的時間內,一直屏居鄉裏,保持名節。
順治十年(1653年),“詔舉遺佚,薦郯交上”,有司再三敦逼,吳偉業控辭再四,二親流涕相求,不得已乃應詔入都,授秘書院侍講,尋升國子監祭酒。順治十四年(1657年),吳偉業借口身體有病,辭官請假歸裏。
對這段曆史,吳偉業內心深感恥辱,晚年以仕清為“誤盡平生”之憾事。民國蔣芷儕《都門識小錄》載:“昔吳梅村宮詹,嚐於席上觀伶人演《爛柯山》(即《買臣休妻》),某伶於科白時,大聲對梅村曰:‘姓朱的有甚虧負於你?’梅村為之麵赤。”他的好友侯方域(朝宗)在順治九年(1652年)貽書相約,終隱林泉,杜門不通。後侯方域去世,吳偉業在《懷古兼吊侯朝宗詩》中萬分悲痛地自責:“死生總負侯贏諾,欲滴椒漿淚滿尊。”
康熙十年(1671年)夏季,江南酷熱,吳偉業“舊疾大作,痰聲如鋸,胸動若杵”(《致冒辟疆書》),他預感自己不久於人世,便留下遺言:“吾一生遭際萬事憂危,無一刻不曆艱險,無一境不嚐艱辛,實為天下大苦人。吾死後,斂以僧裝,葬吾於鄧尉靈岩相近,墓前立一圓石,日:‘詩人吳梅村之墓’。”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一代大詩人吳偉業病逝,葬於蘇州元墓山之北。
由此看來,吳偉業晚年深為自己仕清失節而痛悔,他不願別人以入清官職“祭酒”相稱,而自許為普普通通一“詩人”。《中國文學家大辭典》“吳偉業”條認為:“《清史列傳》列(吳偉業)入‘貳臣傳’中,殊屬不當。”他與錢謙益的失節降清在本質上是有區別的,後人“苦被人呼吳祭酒,自題圓石作詩人”的評議可謂甚得偉業之心。

二、“蕭瑟真憐庾子山,空餘詞賦動江關”——施補華《題梅村先生畫像》
吳偉業的文學才能是多方麵的。他首先是詩人。他的詩歌專模唐人格調,辭藻華麗,長於七言歌行,尤工關於時事之古詩,這一方麵可以舉《永和宮詞》、《圓圓曲》、《楚兩生歌》為其代表作品,與唐代白居易之《長恨歌》、《琵琶行》頗有同調之感。因此,後人以“詩史”評價吳偉業詩歌,說他的詩歌是“詩中有史”。吳偉業的詩歌創作以明亡為界,分為兩個階段。前一階段的詩作,才華豔發,吐納風流;後一階段的詩作,風格一變,蒼涼蕭瑟,晚年學庾信,風骨愈上。他的詩歌收集在《梅村詩集》中。
除詩歌創作外,吳偉業還是清初重要的戲劇家,代表作品有《秣陵春》、《通天台》、《臨春閣》等。他希望通過戲劇創作來表達自己的“傷心痛哭之調”,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唱三歎,於是乎作焉,是編也,果有托而然耶?果無托而然耶?餘亦不得而知也。”(《〈秣陵春〉序》)他的戲劇方麵的創作收集在《樂府雜劇》中。
上文說過,吳偉業“專紀崇禎時流寇迄於明亡”撰《綏寇紀略》,全書分十二篇,每篇以三字為標題。這本專著是站在明王朝一方攻擊明末農民起義的。因為是站在亡明的立場之上,不論出於何種原因,最終還是觸犯了清朝統治者的忌諱,幾構一場文字獄。吳偉業的學術專著還有《春秋氏族誌》、《春秋地理誌》、《複社紀事》等。
吳偉業的文章清秀雋麗,值得注意。他曾說“平生以文章友朋為性命”,足見他對文章的重視和自負。《梅村家藏稿》收集他的各類文章,共成三十五卷。另外,吳偉業還是清初有名的畫家,有作品傳世。

三、“掬傷心之抱,奏亡國之音”——王式通《〈梅村家藏稿〉序》
《四庫提要》論吳偉業詩歌雲:“格律本乎四傑,而情韻為深;敘述類乎香山,而風華為勝。”風華綺麗是吳偉業詩歌的突出特點,例如《田園雜興八首》(其四):
竹塢花潭過客稀,灌畦才罷掩鬆扉。道人石上支頤久,漁父磯頭欸乃微。潮沒秋田孤鶩遠,閣含山河斷虹園。亭皋木落黃州夢,江海翩躚一羽衣。
吳偉業詩歌的又一特點,是在一定程度上現實地記敘了明清之際民不聊生、傷亂流離的社會生活,善於敘事,抒情性強。如《避亂六首》(其六):
曉起嘩兵至,戈船泊市橋。草草十數人,登岸沽村醪,結束雖非常,零落無弓刀。使氣撾市翁,怒色殊無聊。不知何將軍,到此貪逍遙?官軍昔催租,下令嚴秋毫,盡道征夫苦,不惜耕人勞。江東今喪敗,千裏空蕭條。此地村人居,不足容旌旄。君見大敵勇,莫但驚吾曹。
再有大量的作品,則表達了眷懷故國之深情,人事蒼涼之悲憤,如《過淮陰有感》:
登高悵望八公山,琪樹丹崖未可攀。莫想陰符遇黃石,好將鴻寶駐朱顏。浮生所欠隻一死,塵世無由識九還。我本淮王舊雞犬,不隨仙去落人間。
晚年作品,則偏重於表達逸民之痛、失節之恨,淒婉動人。如《賀新郎·有感》:
萬事催華發。論龔生、天年竟夭,高名難沒。吾病難將醫藥治,耿耿胸中熱血。待灑向西風殘月。剖卻心肝今置地,問華佗解我腸千結。追往事,倍淒咽。 故人慷慨多奇節,為當年、沉吟不斷,草間偷活。艾灸眉頭瓜噴鼻,今日須難訣絕。早患苦,重來千疊。脫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錢不值,何須說,人世事,幾完缺。
吳偉業死前曾說:“吾詩雖不足以傳遠,而是中之寄托良苦,後世讀吾詩而知吾心,則吾不死矣。”他所說“寄托良苦”,一是指他的詩歌多影射時事,隻是懾於清廷之威不敢直言,所謂“詩史”之義即指此;二是指他以詩歌抒發自己失節之恨,希望後人能通過讀他的詩歌而了解他的內心痛苦,並體察他複雜矛盾的心情,進而喚起人們的愛國熱情。

吳偉業

吳偉業(1609~1672)字駿公,號梅村,別署鹿樵生、灌隱主人、大雲道人,世居江蘇昆山,祖父始遷江蘇太倉,漢族,江蘇太倉人,崇禎進士。明末清初著名詩人,與錢謙益、龔鼎孳並稱“江左三大家”,又為婁東詩派開創者。長於七言歌行,初學“長慶體”,後自成新吟,後人稱之為“梅村體”。